他看向了淩烨。

淩烨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點了點頭，而後又意識到他看不見，于是改為了語言：“無妨，用吧。”

已經習慣了他們打啞迷的科林撇了撇嘴，準備看看武空岚能拿出什麼。

一個精緻小巧的鈴铛被武空岚拿出，輕輕地放在了祭壇上。這次進程順利的超乎想象，最後的祭壇緩緩裂開，顯露出一把樸實無華的黃銅鑰匙。

科林走上前拿下鑰匙，身後的武空岚則眼疾手快地将鈴铛勾了回來，這鈴铛的能力太過變态，又是淩烨送的，他可不想白白拱手讓給祭壇。

科林把玩着手裡的鑰匙，迷茫地看着毫無反應的地下通道。“拿到鑰匙了，然後呢？……草！”

幾人腳下的地面毫無征兆地突然消失，三人急速向下墜去，在失重感傳來的那一刻，幾根鎖鍊立刻從空中伸出，堪堪阻止住了他們的下墜。

“呼……”武空岚的呼吸急促，緊緊地抓住了墊腳用的鎖鍊，他看不見另外兩人的位置，隻能盡可能鋪展鎖鍊的面積，希望能借住他們，可鎖鍊畢竟隻是他選擇的武器，數量有限，原本用來封住第一個祭壇的鎖鍊被他取回，那些蘑菇怪便立刻如洩閘的洪水，争先恐後地沖了進來。

“先生？科林？”武空岚眼前一片黑暗，隻能用喊聲去确認他們的安全。

很久都沒人回應，武空岚隻覺心髒在胸腔下劇烈地跳動着，親友死去的恐慌感在無垠的黑暗中無限放大，幾乎要讓他從空中鋪開的鎖鍊難以維繼。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

科林吞口水的聲音與鎖鍊的晃動聲一起艱難地響起，可以聽得出他現在正挂在鎖鍊上，連說話的聲音都會引地鎖鍊顫動。

武空岚心中不好的猜測又加深了幾分，他語氣急切：“快說！”

“我說，你先别急，冷靜點……”科林一隻手拽着空中的鎖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來時的那一處亮光，那裡是熟悉的石廊走道，兩側火把忽明忽暗，剛剛沖進來的那些像蘑菇一樣的詭異怪物，此刻一點蹤迹都不見，安安靜靜，仿佛是自己的幻覺一般。

“好消息是，剛才掉下來的時候，淩烨往咱們腳下扔了個什麼東西，現在你鎖鍊下面有個……陣法？你們是這麼叫它的吧？所以就算你現在松開鎖鍊，咱們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事。”

“壞消息是，淩烨剛才離那些沖過來的蘑菇怪最近，直接就被抓過去了，現在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情況不明。”

“不好不壞的消息……某種意義上也算更壞的消息。”

科林看着腳下的屍骨，有些不忍地說：“我看到賽瑪了，咱們腳下有座屍山，她就躺在最上面，除了臉能辨認出來，其它的地方被啃地七零八落，可以确認她已經死亡。”

“看來隊伍中的僞裝者又加了一人啊……”

漆黑的甬道裡好久都未有答複，科林心如擂鼓，幾乎是下意識地等着武空岚的決策。

僵持了一陣後，高懸的鎖鍊一松，挂在空中的兩人向下墜去，表明了武空岚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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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就是這樣。”武空岚對目瞪口呆的學生們說。

“這怎麼可能？”小林克西一把上前攥住武空岚的衣服，不可置信地反問：“我們從始至終都沒有讓她離開我們的視線，她怎麼可能被替代？”

“冷靜…冷靜……”伊凡在一邊無力地勸阻着，可緊接着就是葵黎的質問：“你們為什麼會在我們都不知道的地方，又為什麼現在出現在我們眼前的隻有你一個人？”

武空岚轉了轉手裡的匕首，并未解答他們的問題，隻是意味深長地說：“這些問題我現在并不容易解釋，也沒有解釋的時間。抱歉，今夜的事情，還請各位保密，如果我們在天亮前還未回來，可以直接告訴屋裡的人，我們死在了今夜。”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地将匕首捅入了自己的喉嚨，舍棄了這具傀儡。皮肉的撕裂聲傳來，原本鮮活的青年在一瞬失去了所有的顔色，化作一灘材質不明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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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長的石制走廊中，一人長發披肩，渾身浴血，腳步平緩。

他左耳處墜一顆鮮豔的紅寶石耳墜，右手處持一把金屬制利劍，原本溫柔的面容上是不加掩示的厭惡與怒意。

凡他走過處，血肉橫飛，不見一絲生機，恐怖的壓迫感自他腳底蔓延，如同從十八層地獄中爬出的修羅惡鬼。

“好髒……”

淩烨擡手擦去一部分濺在臉上的血迹，剛才包圍他的蘑菇數量太多，即使是他，也無法躲開飛濺的血液。

幾隻被吓得臉色煞白的蘑菇俯在地上，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其中一隻瑟縮着身子，問出了它們曾經問過的問題：“您……您是……？”

淩烨冷漠地瞥了它一眼，手中金屬劍一轉，切下了它的腦袋。這一回周圍還幸存的蘑菇直接抖成了篩糠，再也沒蘑菇敢說話了。

“極樂如咒，罪責無常。你們應當對這句話有印象。”

話語間，淩烨随手砍了幾隻蘑菇，伴着能讓人心髒停跳的停頓，他接着補充道：“僭越者們。”

饒是對眼前人恐懼到了極點，仍有蘑菇受不了這頂僭越者的帽子，幾乎是立刻就有不怕死的家夥反駁道：“我們沒有！我們懲罰了冒牌貨！我們對主人的忠誠絕無二心！”

又是一道劍光閃過，說話的蘑菇被開了花刀，死地滑稽又痛苦。與此同時，淩烨的腳步也站定，他已經找到他要找的東西了。

在他的面前，是一灣深褐色的潭水，在其中，驚恐的人臉接連不斷地從中浮出，掙紮着想要逃離這潭黑水，最終卻都無能為力地縮了回去。然而在裡面的某些地方，一個個透明的“繭”浮在其中，正是蘑菇們用來制造僞裝者的“培養皿”。

“不顧淵主之令，私自造出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此為僭越其一。”

利劍上寒光一閃，淩烨直直将劍插入潭水之中，那些驚恐的人臉轉為了哭嚎與尖叫，争先恐後地從中四散逃開。

“利用扭曲回廊的特性，随意捕食無辜人類意識，違背淵主意願，此為僭越其二。”

話畢，他又低聲補了一句：“不論真假。”

詭異的透明繭在劍意的摧殘下碎成無數殘片，裡面光溜溜的人形生物受求生本能驅使，費力地拖着還未長好的身軀朝遠離淩烨的方向爬走。淩烨沒有放過他們，幾張被血液塗滿的符咒甩出，一觸及燃，幾秒鐘過後，隻剩幾具神情痛苦的焦黑的屍體留在原地。

“僭越其三，你們傷了他。”

“等……等等！”

終于有蘑菇意識到，再不幹點什麼他們就要團滅了，“您，請問您究竟是誰？我們對主人絕無二心，隻是……隻是二十多年我們都沒有主人的信息，我們都以為……以為……不……不！”

想打出最強的傷害，隻需最簡單的劍勢。

淩烨脊背挺直，習慣性地拂袖而立，右手持劍别于身前，将注意力集中于劍刃之上，劍身一轉，充斥着殺意的劍氣一道道打出，宛若怒吼的濤濤江水。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處于石廊中的各種怪物隻要觸及他的劍氣，連聲音都發不出，便直接消泯于無形。

很快，原本鬧騰的聲音歸于寂靜，隻留下空蕩蕩的走廊與熄滅的火把。

這一回，走廊裡的怪物是徹底清幹淨了。

淩烨呼出一口濁氣，用劍撐着自己，無力地跪坐在地上，他突然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血沫混雜着内髒碎片從他口中溢出。

再還能套出更多信息前，他本不該如此急躁地把那群聒噪的蘑菇殺光，可惜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從借用科林能力造劍，到強行拔高修為殺敵，他以透支身體為代價使用的符文已讓這副軀體如風中殘燭，行将就木。

若是被看出異樣，這裡就沒那麼好收尾了。

内髒破碎，失血過多，這些傷勢早已過了一個普通人所能承受的極限，然而此時的他背後一燙，那猩紅而詭異的奪生陣法發揮了它的作用。淩烨隻覺從脖頸到腳踝，都被無法言說的鎖鍊死死纏住，每一處都深深勒入皮肉，緊得幾乎要讓他窒息。但令人驚奇的是，他的各處緻命傷在陣法發動後，雖然痛苦，卻真切地緩緩愈合起來。

還好，此處空無一人，不論什麼生命形式都無法窺視到他的異樣。

在暗沉無光的長廊中，他不再管渾身的鮮紅色，而是擡眼看向被劍氣破壞地七零八落的石壁，原本潮濕的石壁此刻仿佛失去生命一般，快速地侵蝕風化，滾滾黃沙滾落下來，若不出所料，這裡很快就會被黃沙掩埋。自此，扭曲回廊中不會再有時間9。

淩烨用低喘緩解着疼痛，看向手腕上的表盤，那裡記錄着科林和武空岚的位置，可惜在第一層簡單的夢境中，它還比較好用，現在隻能顯示個大緻的距離。

好不容易接觸到扭曲回廊，他或許還有更便捷的獲取情報的方法。

比如說……去裡界轉一圈，見見被“投射”的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