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安排這裡的人還覺得不保險,這屋子四面窗戶大開,以便外面的人能輕而易舉地觀察裡面的情況。可事實是,沒一個巡邏敢往這邊亂瞟,給了岚創造了寶貴的可乘之機。
他挑了一個視覺死角,大搖大擺地站在了一隻紙人的面前。
紙人眼瞳一動,直勾勾地看向他。
活人?死人?紙人疑惑地轉了轉腦袋,一時有些不确定。
少年白嫩的手在紙人面前晃過,往裡屋一指,意圖明顯,毫不客氣。
紙人眼睛滴溜溜在眼眶裡打着彎,把頭扭向一邊,回絕了他。
岚可不慣着它,在紙人猝不及防間抓着它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直接把它摁扁在了地上。
紙人視野一黑,拼命扭動起來,發出了沙沙的聲響,岚對它的掙紮置若罔聞,又對着皺巴的紙片踩了兩腳。
整個過程,周圍的紙人噤若寒蟬,竟一個都不敢動。
見紙人已經開始躺在地上擺爛了,岚又把它擡起來,死死盯着它的眼睛。
在周圍紙人的視野裡,這人可比鬼恐怖多了。
黑不見底的眼睛,若有若無的微笑,瘆人的氣勢,最重要的是他身上那看不透的晦氣……對于紙人這種被馴化的晦物來說,岚對它們具有天然的壓迫感。
它們沒有他強。
這一次,紙人沒有拒絕岚的要求。
它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進入裡屋如入無人之境。
讓紙人進去拿,不僅不會觸發警報,還不用岚親自上手,一舉兩得。
很快,皺巴巴的紙人捧出了一個小小的盒子,遞給了岚。岚沒有接,而是伸手指了指它的旁邊,讓它遞給旁邊的紙人。
紙人照做,随後它們一個接一個,直至每個紙人都接了一遍盒子後,才又傳到了岚的面前。
在這個過程中,有個巡邏的人起了疑心,小心地朝屋裡看了一眼。但當他看過去時,坐着的紙人全部眼睛一轉,齊刷刷地将視線聚集到了他的臉上。
巡邏一下子吓出了一身冷汗。
算了算了,誰會為幾個銅闆拼上性命呢?
看到紙人們已經傳遞完畢,岚沒有用手接觸盒子,直接把盒子收入了菩提籽中。随後,他故技重施,算着時間把自己送回了房子外面。
寶物失竊,這裡的人多久才能發現?
岚不能确定。
他還有另一件事要做。
現在已接近人定之時。
金蝦蛤在淇定縣府裡吃飽喝足後,領着一群下屬,大搖大擺地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他穿得錦衣玉服,金燦燦的绫羅綢緞兜着他肚子上贅肉,一颠一颠地,活像一顆挪動的金山,稱他為“金蝦蛤”可謂是極其貼切。
隻要他走在街上,就沒人認不出他的身份。
正當他覺得無聊,想給自己找點樂子時,一個孩子出現在了他眼前。
那孩子手上拿着個布包,似乎剛從某戶人家裡出來。湊近一看,這孩子衣服破破爛爛,臉卻洗的很幹淨。
周圍沒有燈光,隻有月華照耀在他的臉上。
少年稚氣未脫,身姿筆挺,臉蛋瓷白。細碎的劉海下,一雙張揚的桃花眼上挂着纖長的睫毛,合眸羽睫輕垂,顯得安靜而乖巧,但當那靈動的眼睛眨起來時,竟比垕齊翼都的花魁都美上幾分。
金蝦蛤心裡的邪念立刻躁動起來。
見那孩子随便找了個房檐坐下,他很快裝作一副慈祥的樣子,笑嘻嘻地湊上前去。
“小孩兒,這個時候怎麼還不回家?你父母呢?”
油膩膩的聲音響起,讓岚心中直泛惡心。
他其實并不清楚童漓那一番話到底意味着什麼,卻敏銳地從中察覺到了些令人不适的意味。此時以身犯險,隻為了賭一個時間差。
他夾了一下嗓子,糯糯開口道:“我沒有父母。”
聽到這句話後,金蝦蛤立刻喜上眉梢,熱情招呼道:“诶~看你這小孩兒喜人,要不就先跟咱一塊回家?咱那兒好吃的好玩的特别多,保證讓你吃飽睡暖,過上神仙似的快活日子!”
岚神情一變,明顯是有些心動,但很快被他的警惕所代替。
“你是誰?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金蝦蛤身上贅肉晃了晃,臉上的肥肉擠在一起,明明在笑,卻顯得有些吓人。
“我是個富商,看你們這群孤兒可憐,才花重金來幫助你們。我之前已經救過不少和你一樣的兄弟姐妹了,不信,你問問我身後這些人,是不是這樣?”
他身後的仆人跟班有的嘴角抽動,有的面露不忍,卻無一人敢說出真相,隻是忙不疊點頭。
岚放下芥蒂,眉開眼笑。跟着金蝦蛤去了他居住的地方。
不愧是金蝦蛤,即使在淇定這種小縣城裡,也有熱水浴可以洗。岚被一群仆從圍着,半強迫半服侍地帶他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了柔軟卻有些露骨的衣物,準備足後,推到了金蝦蛤面前。
看到眼前的場景時,岚少有地被震撼到了。
幾個風情萬種女子圍在金蝦蛤周圍,一人身上透若無物,赤條條地緊貼那肉山,另一人輕衣薄紗,嘴對着嘴,給他喂了一顆葡萄,剩下的則在調笑着打趣他。
當那些女子看到岚的那一刻,動作齊齊一停,全都呆住了。
饒是她們也沒想到,這變态的金蝦蛤竟然會對小孩下手。
岚瞳孔驟縮,一下子跌坐在地,連滾帶爬地朝遠離金蝦蛤的地方跑去。金蝦蛤也早已撕下了自己僞善的面具,指着他怒吼一聲:“攔下來!”
幾個仆從一擁而上,壓着岚跪倒在地,不容置喙地給他帶上了沉重的枷鎖,然後一步一步,把他壓到了金蝦蛤面前。
正當那惡臭的吐息逐漸湊近時,門外傳來了一聲尖利的“報———”
千鈞一發。
岚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勾了勾嘴角。
金蝦蛤的好事被打擾,此時簡直不爽到了極點,他不耐煩地一揮手,讓下人趕緊說。
“洗髓丹……失竊了!”
這堆肉山面上表情一滞,随即轉成了驚恐:“你說什麼?”
那下人把頭磕得砰砰響,重複道:“主子,洗髓丹失竊了!咱們……咱們……”
“廢物!”
金蝦蛤一腳把下人踹倒在地,急匆匆地走了,臨走時還不忘讓仆從看管好岚。
這個夜晚,注定不會太平靜。
……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岚揉了揉被手铐磨得生疼的手腕,冷冷地瞥了眼倒了一地的人。
剛剛那一夜,可真是兵荒馬亂。
整個淇定的人都從睡夢中驚醒,被商隊勒令着尋找偷走洗髓丹的小偷。
往前的兩個時辰内,條條街道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無人會注意到他所在的這個小小角落。所以,他用上了當年讓淩烨纏上晦氣的手段,加大劑量,壓着看守他的人昏迷一地。
這樣,即使他們醒來,也不會認為這些事與他有關。
遠方又是一陣騷亂傳來,岚清楚,自己也該動身了。
往那邊走的同時,岚心中有些郁結:一夜過去了,先生會不會很擔心他?
可惜,身上這些枷鎖還不能去。
.
淇定縣門前,一個滿臉橫肉和疤痕的男人抗一把钺斧,石樁似的杵在那裡。
男人聲音沙啞,面目猙獰,虬結的肌肉布滿全身,活像從神話裡跑出來的兇煞。他身上血氣逼人,沒人敢靠近,除了兩個人。
原本趾高氣昂的金蝦蛤此時竟唯唯諾諾地彎着腰,低聲下氣道:“二當家,您消消氣,消消氣……咱一定給您把那洗髓丹找回來……啊!”
被他稱作“二當家”的男人一巴掌呼了過去,扇得圓形的金蝦蛤在地上連着滾了幾個圈,叫苦不疊。
胡钊氣得實在是不輕,眼看大哥痊愈在望,突然被這檔子事橫叉一腳,任誰都壓不住怒火。偏偏那小偷還謹慎異常,裝洗髓丹的盒子上塗了熒光粉,隻要觸摸過,手上必留痕迹,結果他費勁盤查了整個淇定的人,都沒有找到想要的痕迹。
隻有防守的一圈紙人,一個個的,在黑暗裡都亮得跟油燈似地,像是在羞辱他。
想到這兒,胡钊更氣了。
在赤沙的二當家面前,淩烨站得筆直,披散的長發被風吹得四處飛舞,一看就是匆忙間趕來的。他明明有八尺之高,此時和胡钊一比,卻像是孱弱的小孩見了硬朗的大人,自不量力。
因此,胡钊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
他大手一揮,随手指了一家屋子,怒氣沖沖道:“洗髓丹丢了?行!那就從這家開始搜,一家一家找,哪家找不到就把那家人全殺了!老子就不信那小偷能忍住!”
“你敢!”
淩烨腰間利劍出鞘,一步不退,猩紅着眼對着他怒斥道。
胡钊對上他的眼睛時,明顯感受到了一股想要将他抽筋剝骨的殺意。
真有意思。
胡钊巨斧往地上一砸,覺得自己應該給這小子點顔色看看。
“好氣勢!可惜就憑你這小身闆,能接我幾招?”胡钊仰天一笑,掄起巨钺,二話不說朝淩烨砸來。他的動作極快,淩烨隻能拿劍勉強阻擋,卻直接被胡钊帶起的飓風掀飛了出去。
遠處,淩烨撐着發抖的右手,吐出了一大口血,擡起頭後,看到了地上足有三尺深的大坑。
從坑洞中心,地表層層皲裂,是力量的證明,也是他們和魔教之間跨不過去的天塹。
在衆人驚恐地眼神中,胡钊又舉起了巨斧。
“等等!”
少年清脆的聲音響起,還帶着劇烈奔跑後抑制不住的喘息聲。他從寬大透風的衣物裡伸出雙臂,堅定地擋在了淩烨面前。
“我知道……我知道洗髓丹在哪!我看到了!”
“哦?”胡钊手中斧子一收,眼裡帶了點興趣。他仰了仰下巴道:“小子,你說。”
岚……
淩烨看到岚一身枷鎖鐐铐的打扮後,怒急攻心,又一口鮮血吐在了地上。
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一朝噩夢成真,事實血淋淋地擺在了他面前。
岚拖着一身鐵鍊,不敢回頭。
“我被那邊那個金色的人帶走後,有仆人帶着我去沐浴。被囚禁期間,我看到有人拿着一個精巧的盒子從房檐上翻過,他身形如燕,武功高超,應該是仙門的人。”
小少年聲音顫抖,似乎在極力壓抑着某種恐懼,給他的話增添了不少可信度。
胡钊兇狠的眼神投向金蝦蛤:“有這回事嗎?”
金蝦蛤原本不想認自己做的那些龌蹉事的,但此時,這麼好一個為自己脫罪的機會他可不能放過,于是連聲答是。
胡钊又轉向岚:“呵!小子,你說得輕巧,讓我怎麼信你一面之詞?”
岚咬了咬唇,眼中悲色一閃,看上去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聽聞仙門有一秘術名為搜魂,可看到人的記憶……”
“岚!”淩烨啞着嗓子怒吼一聲。
岚不管不顧,一口氣說了下去:“我願請仙門對我用搜魂之術!要是不放心,你就和我一同去見證事情真相,是否為仙門所為,一試便知!”
聞言,胡钊哈哈大笑起來,面上有欣賞之色。
“小子,那搜魂之術用完你人可就直接癡傻了,跟死了沒什麼兩樣,你确定嗎?”
“我确定!”岚斬釘截鐵道。
“好膽量!可惜我魔教之人去不了青濯。你!”他一指金蝦蛤,命令道:“老子送你們一程,給你們兩天時間,你跟着他去,問出真相後給我如實彙報!要是真如這小子所說,我就不再追究。”
“是是是……我們這就去,這就去。”金□□一骨碌爬起來,連忙陪笑臉。
“行!那老子……”
“等一下。”岚突然道。
胡钊有些不耐煩了:“還有什麼事?”
一個小姑娘突然從人群中鑽了出來,她雖然害怕得眼淚汪汪,但還是義無反顧跑向了岚,把手裡的羊皮袋子交給了他。
岚打開羊皮袋子,向胡钊展示——裡面隻有一張寫滿字的羊皮。
他說:“我還有一封要交給家人的信,昨天才托音音幫我包好。”
說完,他目不斜視地走向了人群中的一個大高個。那人早就滿臉焦急,此時見他走過來,四十多歲的大漢竟一時紅了眼眶。
隻到成年人肩膀高的少年雙手捧着袋子,虔誠地将它遞給了送信人石浩。
“一定要幫我送到啊……”岚低聲呢喃道。
石浩接過了袋子,給了他一個結實的擁抱,承諾道:“一定!”
“岚!”
“岚哥哥!”
“阿岚!”
……
衆人的喊叫聲連綿不絕,卻沒什麼用,既阻擋不了即将發生的事情,也挽救不了岚的性命。
這些聲音,更像是一種送行。
胡钊可不管這些人之間的情深義重,大手一揮,一條船狀的寶物突然放大,将岚和金□□一同吸了進去。
淩烨無力地伸出手,卻連岚的衣角都沒抓到。
……
僻靜的山林裡,兩人的腳步一個輕快,一個沉重,岚面無表情地走在前方,健步如飛,絲毫不像還帶着枷鎖的樣子。
“祖宗!祖宗!我求你了!慢點走行不行?”金蝦蛤在後面追得氣喘籲籲,一口一個祖宗,别說對他有什麼非分之想了,現在是連個屁都不敢在岚面前放。
“你不是醉鎏金的話事人吧。”岚突然問道。
金蝦蛤身體一僵。
“不是…不是……”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老實道:“我就是個小小管事,用這身份作威作福慣了……”
“是嗎,早知道……我應該直接殺了你。”岚漠然道。
金蝦蛤就差在他身後跪着走了。
臨近仙門,岚心裡思忖起來
醉鎏金真的隻讓一個小小管事來負責這麼重要的寶物?
自己的計劃,真的會這麼順利嗎?
“哎!那兒是不是……仙長!”
岚擡頭一望,發現被喊住的竟是個熟人——司景閑。
近七年不見,岚仍能一眼認出這人,司景閑卻認不出岚了。
見這仙長不像是難說話的樣子,金蝦蛤立刻上前攀談起來,很快把所有事情全盤脫出,并提出了請求。
他确實是個圓滑的人,話裡刻意隐去和魔教有關的事情,隻提起了“如果難以确認真相,商會的處罰下來,咱跑生意的和淇定的百姓一個也跑不了。”
司景閑聽完他的話,又掃了眼岚身上淡淡的晦氣,皺起了眉。
他質問岚:“你憑什麼空口無憑污我青濯清白?”
岚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我就是來給自己找個憑證的。”
司景閑的眉毛快要皺成八字了。
“這術法下去,你可就要變成一個傻子了。”
岚:“為了淇定百姓,我義不容辭。”
“……行。”司景閑歎了口氣,對着他擡起了手道:“就讓我也看看,我青濯……”
不對!
司景閑猛地收回了手。
這孩子身上纏着晦氣,前幾天丢了洗髓丹;師姐前幾天說她斬了個大晦物,還帶回了一個寶貝,一回來就去找了十錦音大長老,說要給長老治病。
不會這麼巧吧!
“你…你們那洗髓丹買家究竟是誰?給我如實相告!”
司景閑怒吼一聲,吓得金蝦蛤連滾帶爬,癱在了地上,僵持了好一會,倒是岚給出了回應。
“買家不願透露身份,非常神秘,私底下有人傳他是魔教或者仙門的人。”
這話說得司景閑心裡一咯噔,立馬想到,錦音大長老還真是十幾年前和赤沙教魔尊殊死一鬥時留下的病根。
壞了,被失主抓到正頭上來了。為了自家仙門的臉面,這搜魂是萬萬不能搜!
司景閑幹笑了兩聲,打發道:“我仙門是不會做這種事的,不用查了,你們趕緊走吧,這孩子身上有晦氣,小心一會被其它人一劍斬了,也就是我心善才不和你們追究……诶呀總之你們趕緊走!”
說完,他似乎是自己都心虛,立刻加快腳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樣荒誕的一幕,在場兩人屬實都沒想到。
返程的路上,金蝦蛤唉聲歎氣,一路上都在念叨着:“這可怎麼辦啊……”
沒有拿到一個準确的結果,回去可是連自己的小命都難保,這讓他如何是好?
“仙門不是已經告訴你答案了嗎?”
在他一邊,岚一張俊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語氣平淡至極,遠不及話裡的意思震撼。
金蝦蛤渾身贅肉一抖:“你是說……!”
眼前少年轉過線條柔和的臉蛋,暗示性的,勾起了一個微不可查的笑容。
“仙門中人不敢搜查我的記憶,不就是最标準的答案了嗎?”
他原本計劃利用自己晦物的身份,在仙門面前裝作控制不住晦氣,暴起傷人,仙門必将對他動手。
屆時,不管他是一身傷痕逃回淇定,還是和金蝦蛤一起葬身仙門,真相都不言而喻。
沒想到,運氣這麼好。
…
兩人全須全尾地回到淇定,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金蝦蛤滿臉堆笑,把所見所聞添油加醋地講給了胡钊。
胡钊倒也是個講信用的人,聽完講述後,他雖然把拳頭摁得咯咯作響,氣得吹胡子瞪眼,但也确實依照承諾離開了淇定,放了衆人一條生路。
至此,這件事終于平息了下來。
不過,有人心裡似乎不太平靜。
岚毫發無損地站在淩烨面前,身上鐐铐已解,衣服也換成了最普通的粗布麻衣。他避開了淩烨的目光,一句都沒有解釋。
淩烨也沒有說什麼。
他的長發仍然散亂,配上憔悴蒼白的面孔和毫無血色的嘴唇,看上去活像一隻從地府幽冥爬回來的伥鬼。
兩人就這麼沉默地對峙着。不知過了多久,淩烨雙腿一軟,膝蓋直直地砸到了地上,發出了“咣”的一聲。
岚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想要查看他的傷勢,卻被人雙手一摟,圈在了懷裡。
淩烨依舊不說話,像是怕他消失一樣,就着這個姿勢,死死地抱緊了懷裡人。
岚也回抱住了他。
兩人間呼吸糾纏,相顧無言。
“先生,你說冷與熱、光與暗、表與裡、善與惡、現實與虛構……都是絕對的對立關系嗎?”岚突然開了口。
淩烨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聲音喑啞着回應道:“當然不是。你剛剛提起的那些,缺其一而無為,不過都是些相互依存的概念罷了。”
“這樣啊……”
岚勾起了淩烨一縷青絲,輕輕湊到了鼻尖,有些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讓人安心的味道。
“那我如果真的和你走向相反的道路,就不用擔心了。”他說。
晦已經和他密不可分,以後再見仙門的人,他大概會成為那種人人喊打的魔頭,被追殺到天涯海角吧?
不過沒關系,當年先生因他斷絕的仙途,他替先生奪回來了。
即使……手段不是那麼光彩。
但不論過程如何,這件事的結果總是好的。
……
在往後的幾十年間,岚逐漸明白了當年發生了什麼:青濯大師姐李舒皎消耗了大部分暗衛,斬殺了給金蝦蛤提供紙人的“鬼母”,并奪走了它用以維生的赤金王蓮。
她向來神出鬼沒,少與他人言語,因此正好被司景閑誤會,陰差陽錯救了他一命。
至于其他,金蝦蛤在離開淇定後很快被一劍斬殺,不知是何人所為;赤沙教技不如人,被迫吃了這個啞巴虧,逐漸沒落下去。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或許是老天都在垂憐,年僅十三歲的岚,憑着一點勇氣和上不得台面的小聰明,不費一兵一卒,化解了一場危機,幹了一場大事。
給往後被萬世敬仰的深淵主宰漂亮的功績上點綴一個開門紅。
也成了名垂千古的帝君深夜夢回時永遠揮之不去的夢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