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血流汩汩而出,像是一條豔紅而順滑的緞帶,繞過淩烨一身白衣黑紋的長衣,從肩頸悠悠垂下,直拖沓到冰涼的地闆上。
一時間,淩烨懷抱着岚的雙手僵住了。
他的心中如晴空驚雷,腦中有關晦物種種,原本不過浮光掠影,卻在剛才的刹那間便堵滿了他的整顆心:壓抑不住的殺欲、對血肉的食欲、□□、貪欲……永遠不會清醒的意識,泯滅人性的行為……
什麼時候開始的?為什麼以前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岚的啃咬幾乎撕下了他的整塊皮肉,淩烨置若罔聞,大腦飛速運轉,恨不得把這段時間的經曆掰成膠卷一幀一幀地檢查。
找到了。
那顆菩提籽!
那是岚在五歲之後第一次嘗試調動體内的晦氣——因為他的請求。
明明他隻想取出劍證明自己将軍之子的身份,利用權勢,從仙門手下護住被晦氣纏繞的岚。
卻不想,這一無心之舉,導緻了如此嚴峻的後果——晦氣不受控制地溢散,侵人神志,孩子尚小難以抵抗,就隻能用自殘的方式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直至今日。
菩提中的利劍出鞘,沒有指向任何一個對他們抱有敵意的人,卻在半年後,化作了殘忍的回旋镖,狠狠插進了他最親近之人的胸膛。
……
岚清醒時,最先嘗到的是滿嘴的血腥味。
他陷在一片溫暖的懷抱裡,渾身冰冷。
眼前人披一身鮮紅,看到他恢複了神志,沒有責怪,也沒有詢問,隻是輕輕摸着岚的腦袋,柔聲道:“沒事了。”
“先生……”
岚眼眶通紅,顫抖着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和你沒關系。”淩烨擦掉了手上的血,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
淩烨實在想不到該怎麼幫岚抑制住那些晦氣,思慮過後,他也隻能試着進行引導,讓岚用自己的方式壓下那些髒東西。
“岚,聽我說,你有情感,有思考能力,你隻是人類,而非晦物。”
他捧起岚的臉蛋,讓兩人的目光交彙,确保他每個字都能聽進去。
“你才是這具身體的主導者,那些讓你失控的東西,不過是晦物的苟延殘喘,跳梁小醜。”
“你應該收束思維,聚集力量……然後,鎮壓他們。”
說完,淩烨自己都有點心虛,十歲的年紀,能做到上課不走神,遇到甜品不偷吃已經算很厲害了,他怎麼可能去要求一個小孩子做這些事情?
想到這兒,淩烨不自覺地揉了揉鼻子,眼睛瞟向一邊,沒一會聲音就軟了下來:“不用太強迫自己,你要是實在忍不住也沒事,來找我就行,至少我還能任你發洩……”
“先生。”
岚突然打斷了淩烨的話。
眼前不過十歲的孩子死死盯着淩烨身上的紅殷,看得淩烨有些犯怵。
“這種事情,不會發生第二次了。”岚平靜道。
這句話不像是在承諾,更像在叙述一種無可辯駁的事實。
……
岚按照淩烨的意思,瞞下了剛才發生的一切,以身體不适為由替他向童漓和孩子們請了假,順道還在早集上買了些菜。
回家的路上,有一道聲音喊住了他。
“岚哥哥!”
岚腳步一停,回頭看向來找他的喻音。
喻音的母親去世的早,家裡隻有父親照顧她和她奶奶,因此包括岚在内縣裡人平時都會多關照關照她家。
“怎麼了,音音?”
“哥哥,先生今天怎麼請假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喻音仰起她肉乎乎的小臉蛋,笑容燦爛,把手裡的籃子遞給了岚,開心道:“奶奶讓我給先生送了點雞蛋,哥哥一定要替先生收好哦!”
岚的神情柔和下來,俯身接過雞蛋,對她道了聲謝。
“還有一件事,岚哥哥,”喻音送完雞蛋後,有些局促地提起了另一件事,“阿虎那些壞人又來欺負音音了,音音能不能……”
肉眼可見,少年面上的和煦淡了些。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會讓喻音好好在家陪着奶奶,然後讓其他孩子,或者是自己親自去教育一下那群調皮的家夥。
但是現在,他有點厭倦了。
“音音,還記得我教你做過的那些陷阱嗎?”
岚笑了笑,在某些角度去看,總讓人覺得這笑容中摻雜有些不符合他年齡的邪性。
喻音不怕他,靈動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岚拍了拍她的頭,輕聲道:“去玩吧,也該教教他們怎麼做人了。”
……
往後的三年裡,岚竟然真的一次都沒有再出現過異樣。
他照常跟着淩烨識字練劍,跟着童漓學醫術;照常在孩子中一呼百應,在大人口中誇贊不斷;照常會冒出一些新奇的點子,把課堂攪得天翻地覆。
日子平平淡淡,卻如飄渺的雲霧一般,悠然自得。
宛若南柯一夢。
……
平靜而美好的日子又是被一聲急切的彙報打破的。
“漓姐!漓姐!不好了,出事了!”
魯郃闖進來時,童漓和淩烨正在給岚展示他們倆感天動地的廚藝,經這麼一喊,原本就一臉菜色的岚臉更綠了。
童漓停下給岚夾菜的筷子,疑惑道:“怎麼了?又有重患來了?”
“不……不是!”魯郃氣喘籲籲,話都說不利索,“這一次……是縣長的大兒子!是許壽啊!”
童漓面色難看,立刻起身離去,淩烨和魯郃也緊随其後。
臨走前,淩烨還不忘叮囑岚好好呆在家裡,哪也别去。
短短半分鐘,屋内便隻剩岚一人。
他少年老成地歎了口氣,頗有些悶悶不樂,決定去今天的街道上走走。
出了大門,走在寂靜的街道上,岚發現今天淇定的氣氛确實有點不對勁。家家戶戶大門緊閉,街道上人影寥落,隻有幾家人在忙忙碌碌地整理搬運着貨物,就像在默契地回避着什麼。
怎麼回事?
岚穿過長長的街巷,逡巡找着能解答他疑惑的人。
“唉……”
走到街道口時,一聲歎息适時傳來,隻見一個高大憨實的中年男人蹲在街邊,無精打采。
送情報的這不就來了?
岚腳步一頓,朝他走了過去。
“大叔,你坐在這兒幹什麼?有見到我哥嗎?”岚聲音清澈,十三四歲的年紀,稚氣未脫又意氣風發,很容易讓人想到自家兒女,僅一句話就拉近了兩個陌生人的距離。
那男人聞聲看過來,然後又垂頭喪氣地歎了一聲。
他沒有回答第一個問題,隻關切地問他:“你哥哥長什麼樣子?”
岚:“他啊,頭發長長的,穿了青色的衣服,長得很好看。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在忙什麼……眼看午飯點都過了他還沒回來,我有點擔心,就跑出來找他了。大叔,你有看到他嗎?”
老好人石浩心中一緊。
“早上就出去了?”他的聲音中混雜了點擔憂。
岚:“嗯,大叔你知道什麼嗎?”
石浩隻是搖搖頭,勸道:“你在外面閑逛,你哥哥肯定會擔心,先回家去,再晚點他應該就回去了。”
岚毫不顧忌地上灰塵,盤腿坐在了石浩身邊。
他誠懇道:“叔,我今年十三,已經是能抗事的大人了。我就在這等我哥,哪也不去!”
石浩剛想說什麼搪塞過去,就對上岚那雙會說話般的眼睛。
岚:“你要是知道他在哪,能不能和我說說?”
岚:“叔……”
石浩:“停停停!我跟你說說就是。你也别往心裡去,就當聽個八卦,行不行?”
岚眉開眼笑,連聲應了下來。
今天街道格外安靜的原因很簡單——一路商隊要路過淇定。商隊雖然來頭不小,但再怎樣也輪不到他們這些小人物去操心。壞就壞在,這商隊的領頭人在江湖上有個臭名遠揚的稱号“金蝦蛤”,是個鐵公雞,喜歡仗勢欺人、搜刮美人,稱得上是惡貫滿盈。因此從這商隊進入淇定起,就把這小小縣城攪地雞犬不甯。
先是對着前來迎接的縣長大呼小叫,嫌棄他們鄉下人土裡土氣,準備的食物不堪入目,兵力不足,保護不了他們商隊的安全;又是看上了縣長的二女兒許蔓,想要強行霸占她,許蔓的哥哥看不過,就起了争執……
岚總算知道魯郃那時為什麼那麼着急了。
中年男人想幫忙,但以他的身份,對那些沖突也隻有無能為力的份。這一開口,石浩就像打開了傾訴的話匣子,滔滔不絕地對岚講了不少事情。
他是一名送信人,平時會收取一定費用,在舟幽國之内傳達委托人的口述或信筒。
這次他要送達的地址在淇定内,正好見有商隊路過,就在商隊裡找了個差事,能享受庇護的同時還能賺點小費,有利無害。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商隊的主人不僅到處挑事,還克扣隊伍裡兄弟們的血汗錢,短短幾天,就把他們搞得苦不堪言。
說到這,石浩一攬岚的肩膀,湊近他小聲道:“小兄弟,我接下來說的可是天大的秘密,你别說出去啊。”
岚一愣,聚精會神地點點頭,滿臉都寫着“快說”兩個字。
石浩輕咳兩聲清了清嗓,神秘兮兮道:“你看這商隊,隊裡幾乎有一半的人都是打手,就為了保護一件寶貝,‘洗髓丹’。”
在他的口中,這‘洗髓丹’大有來頭,聽說是某位受了重傷的大人物重金求來的。那内裡十幾味草藥,各個都是珍奇異寶,價值連城,要足足煉制夠七七四十九天,半分火候都不能差,才能得到這麼一個和璧隋珠。聽說沒有資質的草民吃了,能瞬間打通任督二脈,一躍成為修仙的天才;身受重傷的人吃了,能立刻痊愈,活蹦亂跳,比那力能扛鼎的鬥士都壯實;要是真正的天道寵兒吃了,那可就是一躍幾個大境界,少努力好幾十年!這等寶物,商隊怎麼可能不設防?
石浩手舞足蹈地描述完,卻發現岚一點興趣都沒,甚至還有些昏昏欲睡。
石浩:“……小子,能不能對寶物尊重點?”
岚撇撇嘴,不屑道:“那和我有什麼關系?”
什麼寶貝,都是些達官顯貴的玩具,關他們這些小人物什麼事?
石浩哈哈大笑:“行!還是你小子看得透!還想問什麼?隻管問!”
少年乖巧地笑了笑,眼裡的情緒卻暗下了一些。
“叔,你剛剛說,你能在舟幽國内送信對不對?”
石浩:“當然,這活又累又危險,一點都不好幹,但沒辦法,這戰亂波及得哪兒都不好容身,我也得養家糊口啊!怎麼,你也有信想送?”
岚點了點頭,說:“我是和别人一起逃到這裡的,我母親還在家裡等我……我想給她送一封信,告訴她我還活着。”
石浩感歎:“小娃娃,你還真是好運。淇定這地方,向來被稱作戰場醫館,不少軍隊打仗都會刻意避開這裡。要是換成其他地方,你這樣的小孩早就屍骨無存了。”
感歎完,他朝岚露出了一個粗犷的笑容:“說吧,你母親在哪,先說好,我送信的費用可是很貴的哦!”
“我有錢!”岚不滿道,“我母親一直在将軍府裡打下手,對我很好。五歲的時候,她洗衣服時分神了一會,我就被人販子拐跑了。之後我哥救了我,給了我一口飯吃,讓我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現在,是不是很厲害?”
“行,厲害。你給我個名字,過兩天把信給我,我石浩保證把信送到将軍府!”石浩摸着岚的頭說。
他其實很可憐這孩子。
如今這世道,魔教當道,戰火橫飛,仙家閉門不出,不見蒼生苦楚、流離失所。這樣的環境下,親友分離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他做不了什麼,但幫一個孩子送一封信,還是能做得到的。
當然,他沒準備收錢。
誰知這孩子還挺倔的,摸索一會,竟從懷裡掏出了一塊沉甸甸的銀子,遞給了他。
“我叫淩淞隐,那就拜托你了,叔。”
岚彎起了一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笑逐顔開。
……
大人們回來時,岚已經睡下了。
淩烨蹑手蹑腳地給他蓋好了被子,一刻也沒停留,轉身與童漓和魯郃去了遠一些的地方。
跨過門檻時,童漓眼前一黑,被衆人七手八腳地扶住,才沒跌倒在地上。
“呼…那金蝦蛤下手真狠!老娘搶救了整整一天!整整一天!真有夠累人的。”
她罵了好幾句,周圍人沒一個敢接話,也沒人有接話的心情。幾個人蹲的站的圍了一圈,好一陣子都鴉雀無聲。
淩烨最先打破了沉默。
“如果那洗髓丹真的送到魔教手中會怎麼樣?”他問。
“還能怎樣?”童漓揉着太陽穴,漠然道:“好不容易被打壓下去的赤沙教再度興起,擾得周圍雞犬不甯,淇定夾着尾巴做人呗。”
“……”淩烨不吭聲了。
她這描述聽上去不痛不癢,真實情況可能再比這慘烈一萬倍。拿人煉晦,活人祭獻,食肉啖骨……那些人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到那時,淇定的下場應該不會比岚的故鄉好到哪去。
淩烨死死扣住了劍柄,毅然決然道:“我去斬了那金蝦蛤。”
童漓淡淡瞟了他一眼,冷聲道:“他背後的靠山可是垕齊最大的商會‘醉鎏金’,你讓他死在淇定,咱們照樣一個都跑不了。”
“……”
淩烨從來沒這麼恨過自己的無能。
經脈俱斷、一身病骨,别說與赤沙和醉鎏金相抗衡,現在就是來個厲害點的晦物,都能踩螞蟻似的把他按死,談何保護?
見他沉默,童漓低垂着眼,黯然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就離開吧。”
“漓姐!”
“漓姐!”
……
衆人皆驚叫出聲。
“不甘心?不甘心也沒辦法。活着比什麼都重要。”童漓沉聲道。
衆人又一次陷入了落針可聞的困境裡。
“漓姐。”
淩烨冷不丁喊道。
“殺了那蝦蛤也好,毀了那仙丹也好,隻要有一線生機,我總要去試試的。告訴我那仙丹的位置吧。”
所有人都以為童漓會回絕他,但童漓沒有,她平靜地說出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
“洗髓丹,由十七終仙草散盡靈氣,以特殊手法煉制而成,本身不含靈氣,卻能在服用之人體内枯木逢春,性子柔和,副作用少。一但成型,有強烈的排外作用,難以破壞,絕了咱們下毒的心思”
“金蝦蛤,據說有一定的修為,一毛不拔,喜歡搜羅美人,男女不忌,有時甚至會對孩童下手。與赤沙交往甚密,自稱是醉鎏金的話事人之一。”
“商隊為保護洗髓丹設了三道防,第一道,人力巡邏,行為有不軌者就地格殺;第二道,紙紮鬼,是從他們魔教那裡搞來的東西,繞着存放洗髓丹的屋子擺了一圈,平時一動不動,一察覺到活人氣息就和瘋了一樣,能把人撕成碎片;第三道,尋人鈴,是個帶靈氣的寶物,有活人進入洗髓丹兩米内,它會立刻警報。”
說完,她微不可查地笑了一聲,問道:“淩烨,你覺得你能做到什麼?”
“我……唔!”
淩烨剛想說什麼,卻突然捂住了自己的頭。
原本還咄咄逼人的童漓一驚,立馬問道:“怎麼了?身體又出問題了嗎?”
“沒事。”淩烨放下了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仿佛剛才隻是無意間發生的一個小插曲。
童漓歎了口氣,起身遣散了衆人。她對淩烨道:“你也累了。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這些爛檔子事之後再說。”
擔事的大人們滿身疲憊地離開了庭院。
與之相對的,烏漆麻黑的屋内,某個小個子悄摸摸從床上一骨碌,精神抖擻地爬了起來。
他眼睛閃亮,手中捏着一顆輕輕巧巧的菩提籽,對着月光瞧了又瞧。
床幔飄動,不知發生了什麼,他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幾秒後,又毫發無損地坐在了被褥上。
少年臉上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
“紙紮鬼”“尋人鈴”“不含靈氣”“喜好美人”……
真是漏洞百出的防守。
危險的想法轉瞬凝成了一個不太周全的計劃,根植在岚的腦海裡。
淩烨已經一整天沒見到岚了。
已經習慣了岚整天圍着他轉,此時好久不見,他居然有點小惆怅。
“喂,魯郃,那群孩子在外面玩真的安全嗎?”
魯郃:“……淩兄,這是你今天第五次問我這個問題了。”
淩烨面色擔憂之色不散:“最近商隊的人到處都是,我怕這群孩子不小心碰到他們……”
魯郃:“他們去丹丹姐的小池塘裡抓泥鳅,商隊的人應該那個閑情逸緻去泥坑裡和一群孩子打滾。還有淩兄,這是你今天第四次問這個問題。”
淩烨:“……”
好吧,看來确實不用他瞎操心。
他手一勾,挽起了自己的長發,進到了屋内。
岚當然沒去抓泥鳅,他隻是讓所有的孩子們幫他撒了一個不算過分的謊。現在的他,正輕巧地坐在商會臨時據點外的一顆大樹上,眯起眼睛,觀察着裡面的防守人員。
在小縣城裡建起的臨時據點不大,一眼就能望到頭。
裡面安排了不少巡邏的人。在門口,兩個兇神惡煞的大漢一左一右,門神一樣鎮守着這裡;圍牆内不斷有扛着武器的人走來走去,繞着房子,巡視了一圈又一圈,看上去靠譜極了。
但實際上這活無聊又累人,不少雇來巡邏的幫手都昏昏欲睡。
最需要注意的,還有那些隐藏在陰影中的暗衛。
不過,隻要不驚動他們就行了。
岚觀察地十分仔細,并在心裡迅速計算着。
門口的人每兩個時辰會交班一次,去吃飯或者休息,然後再加入巡邏的隊伍中,繞房子檢查……
那些人都在若有若無地回避着房子,看來,房子裡應該就是第二道防線——“紙紮鬼”。如果他想進入其中,就需要跨過這一帶真空區,把自己送進去。
武器。
隻有武器會被存放在離房子僅有一牆之隔的小屋裡。可以一試!
“岚哥!喂!樹上有什麼好玩的嗎?”
幾個孩子圍着大樹嘻笑打鬧,開心的不行,又是晃樹又是叫喊,引得門口守衛不滿又警惕地看了過來。
岚随手折下幾顆枇杷,翻身跳了下來,扔給了樹下的玩伴們,引着一夥子人路過據點門口。
守衛的大漢皺着眉,準備開口訓斥趕走他們。
“高個子叔叔,好辛苦哦……”
一個小女孩甜甜的聲音響起,水靈靈的眼睛裡滿是同情,把兩個大漢的呵斥堵在了嗓子裡。
岚順着她的話停了下來。
他想了想,走上前去,呲着笑臉把手中枇杷送給了看門的人。
兩個兇神惡煞、虎背熊腰的漢子面上一下子就緩和了。
他們在這頂着大太陽站崗,還要被主人家克扣俸祿,吃力不讨好。此時收到孩子們這一串枇杷,雖然隻是微不足道的關心,卻也足以給人一些安慰。
這麼想着,兩個守衛收下了枇杷,盡職盡責地提醒了孩子們,讓這群小可愛遠離這裡。
趁着守衛放松警惕,岚小手一動,将沾了桃膠的菩提籽藏入了長矛的紅纓中。
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
夕陽西下時,岚又來了一次,他調動自己體能的晦氣,盡可能地掩去身上的活人氣息,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大門。
趁着守衛交班時,他卡着視覺盲區,隔着近三米的距離,身上晦氣一動,把自己裝進了菩提籽中。
菩提籽可以裝不帶靈氣的物品,淩烨的佩劍可以,銀子可以,洗髓丹可以,那他自己又為何不可?
…
喻音“哒哒哒”地跑向了淩烨居住的地方,敲響了小屋的門。
見淩烨出來,她笑得十分開心。
“先生!我奶奶留岚哥哥吃飯,他晚點回來。岚哥哥怕你擔心,讓我過來給你說一聲!”
淩烨無奈地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
好吧,看來今天這一桌子菜又白做了。
看着喻音蹦蹦跳跳離開的身影,淩烨神色凝重,心裡不知為何隐隐有些不安。
…
現在是“日入”快結束之時。
在狹小逼仄的空間中,呼吸着菩提籽中已經快消耗殆盡的空氣,岚能感覺到,自己很久沒有移動過了。
時機已到,他輕巧一跳,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武器庫裡。然後,趁着一個巡邏昏昏欲睡的間隙,輕手輕腳地從窗沿翻入了屋内。
一進屋,他就明白了為什麼所有巡邏都躲着這裡。
長廊裡不點燈,一排排的紙人七橫八豎地坐在走廊上,臉蛋被塗上了誇張的大紅色腮紅,身上衣服粗制濫造,雙眼無神,但空白的眼眶裡都點上了紅色的眼珠,在這樣昏暗的環境裡顯得十分詭異。
别說是進到這裡面,就算隻是從外面瞟見一眼,也會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