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喆這人确實說到做到,整整三天時間,他沒有再出現過。
與此同時,童漓也沒再出現過。
這三天内,淩烨一邊與許家人溝通應對方法,一邊通知淇定的衆人做好準備,忙得腳不沾地,關于岚的事隻能暫時擱置。
在他和許家人的努力下,信息很快傳遍了淇定。
對此等震撼的消息,居民們有的罵蕭喆忘恩負義、狼心狗肺,有的責怪童漓不該救來路不明的陌生人,卻無一人想把她推出去擋災。
他們不願離開,紛紛倔強地加固起房門,翻出了鋤頭和耙釘,準備和那混賬一決死戰。就連從來都是當甩手掌櫃的許縣長也支棱了起來,立刻集結了縣裡所剩無幾的執法人員,但這些人也不過是沒有任何能力的芸芸衆生,隻能根據淩烨這個在仙門呆了連三年都不到的半吊子的描述讨論布局、商量戰略。除此之外,淇定還急急忙忙地從四周收集了各種能辟邪的物品,符咒劍陣,黑狗活雞,花裡胡哨的寶物銅錢……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
可直到他們真正面對成片的晦物時,才明白了什麼叫做“蚍蜉撼樹”。
三日過去,蕭喆準時站在了淇定縣的大門口。
童漓果然沒有來。
他輕輕歎息了一聲,杵着一根足有兩米多高的白旗,随意敲響了第一家門。
沒有人開門,所有人都把他看作了洪水猛獸。
正當他準備暴力破門時,“啪”一張泛黃的符紙甩在了蕭喆的臉上,在他有些意外的表情中,緩緩滑落。
像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轉過頭,看到了嚴陣以待的司市、市吏們。為首的領隊一身眼花缭亂的辟邪物品,看上去滑稽又可笑——剛才的符咒就是他扔的,那符紙黃底紅線,缭亂而沒有章法,看上去不像是辟邪寶物,反而像是江湖騙子忽悠人的把戲。
蕭喆面上不見怒意,他眉眼低垂,握着幡旗的手微動,白色的幡旗瞬間爬上了刺眼的鮮紅色。
那些花紋形狀詭異,像一隻伸展拳腳的紅色蜘蛛在旗上攀爬。下一刻,細密的蛛腳就攀上了那領隊的脖頸,從内而外,蜿蜒而上。
“你……”
為首之人連話都沒說出來,就失去了生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吓得周圍人立刻向後躲避,看向蕭喆的眼神中除了最初的仇恨,還染上了深深的恐懼。
“童漓在哪?”蕭喆眼神陰冷地看着這些小兵,冷聲質問道。
被問的人沒一個發話,他們互相對視一眼,舉起了手中的武器,怒吼着沖了上來。
蕭喆冷笑一聲,手指撫上飄動的旗幟,準備再給他們點顔色瞧瞧。
隻是他沒想到,他剛才路過的人家突然打開了房門,拿着鐵鍬,趁他分神時狠狠敲在了他的後腦勺上,打斷了他的動作。
緊接着市吏們也不甘示弱,抓住了這次機會,争先恐後地把手中武器砸上前去,想要把他扣殺在搖籃裡。
被群毆的蕭喆這回是真的氣笑了。
他啞着被砸壞的嗓子,好久才擠出一句:“你們逼我的。”
霎時間,天地變色。
整個淇定的天空如被人潑上了紅墨一般豔紅,顯得十分邪性,雪白的幡旗迎着不知從何吹來的陰風獵獵飄揚,逐漸露出了它本來的面目——無數隻糾纏在一起的鬼怪白眼青瞳,面容扭曲,爬滿旗幟。它們有的三手百眼,像皮膚上長滿眼睛的癞蛤蟆;有的無肢無臉,像一個肉瘤,與人類相差甚遠。
隻是看到它們就讓人驚懼交加、神志不清,更别說直面這由萬鬼糾纏而成的旗幟了。
現在,這面旗上的鬼怪全部動了起來。
在蕭喆的指引下,它們争先恐後地從旗幟裡跑出,三下五除二咬斷了對蕭喆動手之人的脖子。連三秒都不到,包括那戶人家在内的所有人就死了個幹淨,渣都不剩。
蕭喆扶着自己的脖子,冷冷罵了一聲:“無知的草芥。”
正當他準備前往下一家時,一道稚嫩的聲音阻住了他的腳步。
“爹……娘……?”
不到五歲的小女孩懵懂地從竈台後探出了頭,對着父母沒有生息的屍體,疑惑地喊道。
看到她的一瞬,蕭喆嘴角勾了勾,心中有了其他想法。
…
無情的鬼怪一家一家掃過街道,無視了哭天喊地的父母,隻帶走了他們的孩子。其間有不少人不顧一切上前阻止,卻都被綿延不絕的晦物奪走了生命。
不過半日,整個淇定已經淪陷,衆多孩子被蕭喆用繩子一個接一個的捆着,聚集在一大片空地上,成為了他交涉的籌碼與人質。
“童漓在哪?”他看着焦急而不敢上前的父母們,不為所動。
圍觀的大人們有的悲憤交加,口中怒罵髒話不斷,有的不斷将手中辟邪的白米、公雞扔向蕭喆,試圖對他造成傷害,可惜都被蕭喆身邊圍繞的鬼怪攔下了。
見沒人回答,他将幡旗對準了幾十個孩子,面無表情道:“如果沒人說,我就殺了這裡的所有孩子。”
“你!”立刻有人雙目赤紅,想要沖上前來,卻被周圍人攔了下來。
人群中突然有人念起了一陣經詞。
蕭喆一怔。
有第一個人在先,就立刻有人跟上,不多時,所有人都開始念誦起那串拗口的經文,就連被捆住的孩子們也不例外。
在蕭喆震驚的目光中,人群念誦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
三天時間夠做什麼?
什麼都不夠。
但淇定的人每個人都背下了一篇極為難念的經文。
不識字又如何?他們可以口口相傳,互相監督,挑燈夜讀。
三天時間,竟當真讓他們背下了仙門弟子要背一個月的清心咒。
清心咒作用不大,隻能穩固自己心神,壓制很少的晦氣。
但,積流成河。
念誦時,每個人都極為投入,聲音朗朗。不一會,就形成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兜頭朝蕭喆砸下,砸得他措手不及,連身上的幡旗和晦氣都黯淡了幾分。
淩烨的劍就是這時斬來的。
肅殺的劍意勢如破竹,貫穿了蕭喆用于防護的鬼怪,也貫穿了他的胸膛。
半鬼半人的蕭喆沒那麼容易死,他震怒着驅動了身上的全部晦氣,索魂幡開,裡面的晦物如流水般被盡數放出,但受經文的影響,它們實力皆大不如前,紛紛被淩烨娴熟的劍技斬殺,殘肢斷臂落了一地。
今天的淩烨,一句廢話都沒有說。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意,竟讓蕭喆對這麼一個普通人産生了名為恐懼的情緒。
随着自己的晦物節節敗退,蕭喆也發了狠,一咬舌尖,左臂瞬間蒸發,血霧化作動力驅動晦物,刹那間在淩烨身上留下了數十道傷口。
淩烨很快體力不支,落入下風。但他并未屈服,啐了口血沫,便繼續不要命地沖上前來。
“夠了蕭喆,我在這裡!”
一個女人的聲音如驚雷炸響,讓兩方交戰的勢力俱是一停。
淩烨不可置信的擡起頭,望向了從蕭喆身後緩緩走來的身影。
“漓姐?”
人群如燒開的沸水一般炸開了。
“童漓姐?”
“她怎麼回來了?”
“不是已經被縣長他們秘密送出城了嗎?”
……
童漓沒有回應這些聲音,她死死盯着那些被捆起的孩子,眼中似有淚光閃過。
她說:“我答應你,放過淇定的所有人。”
“童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