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笠男帶着幻紫紗的首級回到淩烨面前,緩緩跪了下去。
“小侯爺。”他喊。
淩烨眼中依舊不見情緒。
“你們為什麼在這裡,将軍府……怎麼樣了?他問。
手下人面面相觑,沒一個人敢告訴他真相。
“說吧。”
年輕的将軍之子轉過頭,面上無喜無悲。
“……是。”
鬥笠人一五一十地彙報了将軍府的情況。
老将軍在北疆的戰役中,被隊内奸細出賣,慘遭刺殺,幾天後重傷不治,薨。
在此之前,有臣子向天子呈遞了将軍府造反的證詞,天子大怒,不顧将軍累累戰功,堅持要抄家将軍府,并準備對将軍府的男女老少秋後問斬,一個不留。
夫人本準備帶整個将軍府誓死抵抗,但在兩個月前,他們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由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送來的,他缺少了一隻胳膊,半邊臉毀容,整個人髒兮兮的,渾身大大小小傷口無數,卻寶貝般地抱着一個小袋子,跋山涉水,将它完好無損地送到了将軍府。
他說:讓他送信的人叫淩淞隐。
将軍府很快安排了最好的醫師去治療,但那人受傷太重,沒幾天便死去了。
夫人隻好珍重地打開了那袋子。
那裡面,是一封不知寫了些什麼的信。
府中仆人隻知夫人看完後淚如雨下,當即決定讓将軍府最後的兵力帶着那袋子,來到這裡尋找将軍府最後的血脈。
做完這一切後,那名美婦人關上了将軍府的大門,靜靜地和将軍府一起迎來了它的結局。
“小侯爺,這裡就是夫人想要交給你的東西了。”
鬥笠邊說邊掏出了顆不起眼的菩提籽,靈力運轉過,一個華麗的盒子顯現,裡面是一顆散發着藥香的丹藥——一年前丢失的洗髓丹。
它竟然在這裡!
淩烨後退了兩步,差點再次跪倒下去。
他很快明白過來,那年岚九死一生,就是為了把這東西送到将軍府,給他拼一絲恢複靈力的機會……
默了良久,淩烨說,他要再回一趟淇定。
回到淇定時,他看到了滿目瘡痍。
死去的百姓屍體堆得到處都是,房屋殘破不堪,慘不忍睹。
他跪在地上,挖開房門前的土地,一點也不嫌棄殘肢斷臂上的污血,小心翼翼地将他們埋了進去。
用岚的話來說:“他們應該歸于土地。”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來了。
衣訣飄飄的仙人負手而立,看到他這個形迹可疑的人,立刻拿起了各式各樣的武器對準了他。
鬥笠人和護衛的将士們可不慣着他們,眨眼間列好了陣,将淩烨護在了中間。
淩烨一身血衣,淡然地掃了他們一眼。
“你們為什麼現在才來?”他問。
仙門中人看着他這副模樣,皺了皺眉道:“我們自收到傳信後立刻趕來,分毫不敢耽誤,你身上沒有晦氣,你是……?”
淩烨不語,轉身繼續埋死去的人。
見淩烨不理他們,仙門來的幾個小弟子也摸不着頭腦,隻好先按照指示,拿出了一個模樣古怪的羅盤。
看到它的一瞬,淩烨終于理解了當時的岚是什麼心情。
仙魔勾結,不過如此。
他沒有阻止仙門的行動。
沒有意義。
仙門也沒再對他這個毫無威脅的怪人幹什麼,隻是收集了這裡所有的靈氣,做了些簡易調查,便離開了此地。
直至第二天的清晨,淩烨才将這裡的所有人安葬完畢。原本生機勃勃的淇定,一天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座徹徹底底的死城。
他跪在挺立的墓碑前,寂然無聲。
“小侯爺……您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鬥笠人低聲勸道,卻蓦然對上了淚流滿面的淩烨。
顆顆淚珠不斷從他冷漠的臉上湧出,砸在地上,顯得有些荒謬可笑。
“皇室、仙門、魔教……”
青年從連綿不斷的墳堆裡擡起了頭,暗中發力,硬是撐着跪了一夜的雙腿站了起來。
他那雙動人的鳳眼盯向天空,眼底仇恨如墨,似乎在質問老天不公。
隻要還有一日,皇室昏庸,魔教橫行,仙門隻顧一己之私……岚故鄉的悲劇、淇定的悲劇就會不斷地在各處重演,不論朝代怎樣更替,百姓依舊苦不堪言,無處可避,沒有出頭之日。
憑什麼昏庸者作壁上觀,善者卻要如草芥般掙紮苟活?
漫天神佛不管,那就由他來管。
他心中鳴冤,不服這天地。
身着血衣的青年扶着磚牆,一步一血印,一步一停地挪到了淇定的大門口。把曾經避世不出、隐忍不發的自己徹底抹殺在了這個小小縣城中。
此時的他,心中隻剩下了一個想法。
我要蕩平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