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緩緩敞開時,堅硬的牆壁似乎感應到了自家主人的歸來,微微一顫。
很快,一隻長滿眼睛的藍黑色長條生物瞬間塞滿了整個客廳,順滑地盤踞在來人的身邊,用自己的身軀為他構成了沙發的模樣。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看得出它已經做了無數遍了。
武空岚撩起碎發,悠閑地坐到了絲綢質感的冰涼晦物身上。在他身邊,九張臉的蜘蛛女孩畢恭畢敬,麻溜地為他沏上了一杯涼茶。
“主人……”
“叫我名字就行,别叫主人。”
“哦哦,武空岚,你這次回來看上去更不像活人了啊。”
武空岚:“……”
這話怎麼聽着這麼像在罵他。
算了,也沒指望這群小廢物能幫上他什麼忙。
他一揮手,讓圍繞在客廳的晦物們退了下去,幾秒後,這片屋子裡便安靜如前,隻餘他一人。
椅子被拉動的聲音傳來,一本躺倒在桌上的檔案館已經靜待他許久了。
烏爾達鎮神降級污染區域
主要污染源:夢境域主
處理負責人:淩烨(非在職)
死亡人數:0 死亡率:0%
持續時間:2093年6月24日—2093年8月19日
主要污染描述:
夢境降臨人間,将無辜者拉入夢泡,人們隻能選擇在服從中成為輸送的管道,或是在反抗中被屠殺。
生命與富饒之神垂憐人間,為死亡的軀體重新注入生命力,複活已故之人,但祂無法喚起人們損毀的精神,隻能用鮮花代替大腦。
污染産生原因:
祂想要降臨人世。
祂想要鮮花灑滿大地。
污染清理過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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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尼亞,切卡摩耶貧民區後街。
黑雲壓城,空氣中濕度正不斷增加,壓得人大汗淋漓,在這樣的天氣下,衆人的衣物緊緊貼在身上,讓人無端生出些煩悶與暴躁來。
販賣瓜果和布匹的小販怕攤子受潮,早就先一步撤離了街道。見此情景,路人也都腳步匆匆離開了街道往家中趕去,沒一會這條街上便空空如也,半個人影也不見。
第一滴雨點砸下時,一個狼狽不堪的亞洲人從樓房的陰影中鑽了出來。
他已經分不清自己臉上的水是汗還是雨,他隻知道,為了保住自己這一條小命,他已經奔逃了近三個小時了。
那個追殺他的人比他還像影子,貓捉老鼠似的,如影随形,怎麼甩都甩不掉!
男人抹了把臉,心中暗自慶幸:還好自己的能力足以應付這種場景,而且已經在影子裡接連不斷發動能力奔逃了這麼久,應該已經徹底甩掉了那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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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烨以暴力手段入夢,提前一步從車廂外斬斷夢境與現實的關聯出,阻止了夢境進一步卷人入内的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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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絲一般的黑發輕柔地掃過男人被泥土糊住的臉頰,帶來了讓人渾身一顫的癢意。
如炎炎夏日中忽而吹來的寒風。
亞洲男人悚然擡頭,看到了一道打着黑傘的身影。
那人亭亭立于他身前,似乎已經等候他多時了。
來人長發高束,眉目溫柔,看上去文質彬彬,溫文爾雅。若平日裡見了,任誰都會覺得他很好說話,甚至是不自覺地貼上前去,
但此時,男人卻如見了閻羅惡鬼,毫不顧及形象地手腳并用往後退去。
他嘴裡不斷念叨着:“别殺我……别殺我!”
見到男人這副慘狀,淩烨彎了彎纖長的鳳眸,語氣玩味道:“你殺人的時候,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結果嗎?”
男人似乎被吓破了膽,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隻有口中在不斷嘟囔着:“放了我……放了我……我還有老婆和孩子……”
一根鋒利的長矛從小巷邊的樓頂上墜下,像死神揮下的鐮刀一般,精準無誤地插入了男人的胸腔,帶出了一串噴濺的血花。
四層的矮樓上,甯墨的身影在雨中隐隐綽綽,看不真切。
在男人破風箱一樣的喘息聲中,淩烨輕輕湊近了一些。
“黃飙,43歲,在十年前以妻子兒女為代價,與圓桌會做交易後換得‘傀儡師’的能力,為逃避華國追捕逃往梅拉赫斯克。”
話落,淩烨眼神諷刺,毫不掩飾地嘲諷道:“你哪裡來的妻兒?”
看着眼前半邊臉隐匿在陰影中的男人,黃飙已經吓得屎尿橫流,極度的恐懼下,他甚至連胸口被長矛刺穿的疼痛都忽略掉了,支支吾吾,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說出你的幕後主使,我可以給你個痛快。”淩烨收起了笑容,面如寒冰,冷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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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烨在扭曲回廊中毀壞通天柱之一,提前撕開表裡界的界限,進入裡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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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飙其實其實也是個有脾氣的,或者說,他的脾氣向來一點就着。
他從小向往大城市的生活,希望某天能夠出人頭地,但二十多歲和他老婆在一起後,他逐漸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連日的享樂中失去了成為人上人的機會。
于是,他逐漸頹廢,渾渾噩噩,并把所有怨氣都發洩到了自己老婆身上。在外喝了酒、受了氣,回來打一頓老婆就好了。後來有了兒子,他就連兒子一塊打。
他人生的轉折點出現在三十三歲。
那一天,他和喝酒的兄弟起了些沖突,氣血上頭,抄起啤酒瓶對着人後腦勺就是一下,不巧,打的位置不偏不倚,連救護車都沒到,那兄弟就一命嗚呼了。
在他不知所措時,“傀儡師”出現了。
獻上一對妻兒,并為他做事,換他免除牢獄之災的同時還能賜予他淩駕于普通人之上的能力。黃飙沒有猶豫,很快就同意了。
從此之後,他的人生便順風順水起來:那些沒有能力的普通人任他生殺予奪,财富、權利盡數收歸于他手,何等風光!
直至他接到了一個暗殺任務——暗殺一名身上沒有任何能量波動的普通人。
他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若換作其他人站在他面前,他大概會拼死一戰,就算自己死也要咬下來對面一塊肉。但此時,他面對眼前的青年,竟一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起來。
擺在兩人之間的,是恐怖的實力差距。
但同樣的,他也不敢說出“傀儡師”的名号。
那會讓他生不如死!
想到此,黃飙繼續在淩烨逐漸失去興趣的眼神中瘋狂搖頭,試圖為自己掙得一絲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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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烨進入裡界後,與倒淌河中的域主“哲理的思考者”做出賭約,并找到了“繭”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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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的,是他慘絕人寰的痛苦的嘶吼。
又一根長矛從天而降,從他的腹部刺出,像釘蒼蠅一般将黃飙釘在原地。兩處緻命傷穿過,他卻仍因為身體裡潛伏的晦物保持着清醒的神志,如淩烨所說,生不如死。
不過,這還沒完。
一簇青綠色的火苗自傷口處竄出,無視漫天暴雨,悠然而起。迎接暴雨的,是又一波不似人聲的慘叫,黃飙徹底失了神志,像是要把肺裡全部的空氣都嘶喊出來。
對于這樣的痛吼,淩烨神色淡淡,沒有再分給這将死之人半個眼神。
此時,他的目光盡數凝聚在街巷盡頭的一雙繡花鞋上。
精巧華麗的紅色繡花鞋鞋跟離地,鞋尖輕點地面,整整齊齊地立在風雨飄搖中。
後巷大雨磅礴,一戶點燈的人家都沒有,此時唯一的光源,隻有黃飙屍體上不斷冒出的翠綠色火焰不斷映在那小巧的繡花鞋上。紅綠交替,這裡處處透露着詭異,赫然已成了一條鬼巷。
淩烨撐着黑傘,在雨水的沖刷中巋然不動,似乎在等待着繡花鞋的下一步動作。
他倒是半分不懼這詭異的繡花鞋。
圓潤的鞋尖對齊,平直而虛浮地朝淩烨移動過來,待它足夠靠近的某個時間點,身披紅嫁衣,頭戴紅蓋頭的身影瞬間浮現。
金钗銀佃,錦衣華服,宛若大戶人家出嫁的新娘一般,美豔動人——如果她不是出現在這幅黑燈瞎火的場景裡的話。
黝黑纖長的尖利指甲刹那而出,二話沒說,徑直朝淩烨面門而去!
淩烨不急不惱,黑傘一抛,長劍自傘中抽出,劍光一閃後精确地卡在紅嫁衣女人的指甲交彙點,一偏一挑,輕松化解了她的攻擊。
兩人皆知這不過是試探。
往後一刹,驟雨如洪。
黑色的指甲與雪白的劍光交彙,勢均力敵,連綿不休。敵對兩人皆動了殺心,一招一式目不暇接,連靠近赤道的瓢潑暴雨都要避之鋒芒。
“你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