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PT閃過，播放起林郁近日來生活的細節。

“為了弄清楚她的異常，我派出了兩名警衛員去接觸她，但隻得到了些零碎的信息。例如她平日裡的小動作、妝容等習慣，這些都沒有任何變化，但确實有20%的人認為，她不是原來的人。”

“警衛員向我報告了這些，并回歸了監獄執勤的大部隊，繼續日常任務。”

說到這裡，蘇百寰的臉陡然陰沉下來。

“但問題是，警衛隊中有約40%的人認為，那兩名警衛員不是原來的他們了。”

全場落針可聞。

“十天前……又是烏爾達夢境的發生時間。”沈軒沉吟道。

“嗯，所以為了防止擴散，我把這三名人員都隔離起來了，以待之後調查處置。”蘇百寰又恢複了她随意的姿态，率先按下了紅色的投票按鈕，提醒道：“投票吧，各位。”

8：1，不出意外的壓倒性結果。

此次會議隻投票不論事，因此蘇百寰的提名到此已通過，接下來便輪到下一位嫌疑人。但看到這個結果，蘇百寰還是忍不住看向月氏寒時那副悲天憫人的面孔，略顯不爽地問：“我真好奇，究竟什麼樣的人才能讓你認為是危險的。”

月氏寒時沒有回答。

……

見無人有異議，龍延繼續點名：“穆景铄。”

“來了。”墨鏡男人應和一聲，傾身向前吹了口氣。

白闆上豔麗的孔雀尾圖樣閃過，反射出屬于鳥類羽毛結構色，眨眼間繪制出萬裡河山。隻是這山的樣式有些古怪，覆蓋頂部的不是皚皚白雪也不是青蔥綠意，而是草莓醬一樣的斑斑血色。紅色紐帶密密麻麻鋪在山頂，像是冤魂在哭嚎，在綠水藍天下格外醒目。

“胭脂山裡電子設備幾乎全部報廢，所以我隻能根據記憶向各位展示，見諒。芙陵有山三千裡，峰尖将相不見歸。這地方作為曾經的古戰場，通往深淵的通道之一，埋葬過近十萬名将士的屍骨，晦氣不散，因此被劃作無人區。但我在那裡巡視的時候，見到了人。”

圖像随穆景铄心意而動，組成了一個看不清細節的模糊的人影。

“我大概是與他攀談過的，但他的相貌、聲音、說過什麼我通通不記得，唯一記得的隻有那時震驚的心情。”

“之後，我和他告别，繼續往胭脂山深處走，看到了山谷中盛着一汪雪。”

“一汪雪？”注意到這個奇怪的形容，發須皆白的老人面色嚴肅，忍不住提出了疑問。

“對，一汪雪。”

穆景铄眉頭緊鎖，似乎在努力回憶着什麼，白闆上圖片像是被人抹了一道，變得模糊不清，逐漸變成了馬賽克狀的大色塊。群山包裹中，紅色變為綠色，随後變成了白色，像湖泊一樣沉在山谷中央，确實像盛滿的一片雪色，但誰家下雪會這麼下？

“這個時候，我記得很清楚，我的情緒轉為了：恐懼。”

他掃去平日裡吊兒郎當的姿态，按下面前的紅色按鈕，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強調道：“知道嗎，各位，我有一百七十多年沒體會過這種感受了。”

“我就記得這些，請投票吧。”

7：2。

月氏寒時和道士打扮的男人沒有投票。

“國師，你有什麼高見？”見道士打扮的人并未投票，穆景铄黃綠歐泊的瞳孔緊盯着他，似乎要從他身上盯出個洞來。

“你所說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感受，過于模糊，可靠性不足。不過這确實是件值得注意的事，結果已定，繼續吧。”

道士四平八穩地喝了口茶，不再言語。

……

龍延輕點了下頭，示意會議繼續。

汩汩水流覆蓋青綠羽毛，乜水拿着最原始的激光筆，對準白闆，調出了幹淨簡潔的界面，圖中信息一覽無遺。

武空岚，男，23歲，目前就讀于J大研究生學位，一月前成為入界者。父親武世鈞，母親常思婉，皆曾任命于國家級特種部隊，犧牲于2070年摩天大廈事件。

此人是摩天大廈存在至今的唯一幸存者。（這句話特地标為藍色）

“我要說的這位，各位可能都有些印象。”乜水掃視一圈周圍，緩緩開口道。

蘇百寰微微眯起眼，低聲道：“在烏爾達鎮展露頭角的天才少年啊。”

“我記得他爺爺，武長卿，那可是我們曾經的戰友。”白發蒼蒼的老人輕歎一聲，不免惋惜，“這一家子英雄，他怎麼了嗎？”

PPT逐頁播放，将武空岚從小到大的經曆扒了個一幹二淨，包括每一次考試的排名，周圍人的評價，入界天賦的方向，甚至是生活習慣都展現在衆人面前。

考試排名永遠前10%。

無人能說出口的負面評價。

煙酒不沾，無不良嗜好，甚至連紋身和耳洞沒有。

将親人留下的錢财全部捐贈，隻留下不動産，靠幾十萬的獎學金和老師下發的補貼生活。

微笑的大頭照印在屏幕上，毫無攻擊性，男人年輕帥氣的面容符合每個人對華國青年人最完美的想象，然而台下的執政官們個個神情嚴肅，各自有各自的考量。

沈軒朝自己的椅背上靠去，向乜水側目：“僅此而已嗎？”

“當然不是。由于他并無犯罪傾向或重大疑點，我們并沒有進入他住所調查的權限，所以我找到了從2070年開始所有出現過他身影的監控錄像。”

乜水手指點下，一張被摩爾紋填滿的監控圖像展現在衆人面前，透過紅黑交織的噪點，是少年稚嫩的身影。他看上去身處于某個巷子的轉角處，身後漆黑的小巷蔓延，望不到盡頭，有些黑糊糊的物體從陰影裡凸起，死氣沉沉的，看不真切。

他似乎毫不在意巷子中發生過什麼，隻是一個人默默掠過巷子口，唇角彎起，向監控處露出了完全不符合他年紀的，半帶着嘲弄的笑。

“2082年，S市無因級晦物‘織’‘莫’橫行，兩種晦物中，‘織’呈現為人皮堆疊的小山狀，喜歡剝皮，特别是十八歲以下女孩的臉皮，殘害了近百名受害者；而‘莫’呈現為一米左右的蜘蛛狀，喜好吞食眼睛，尤其是十歲到十六歲男孩的眼睛。‘織’可通過細線探尋情況，而‘莫’會精心設計陷阱捕獲獵物，兩者相互配合，幾乎沒有幸存者，影響極其惡劣。特勤組迅速出動，卻因為‘織’獨特的能力經常撲空，後來，它們銷聲匿迹，直到2083年處才被找到。找到的地點，正是武空岚身後這處小巷。”

乜水手中紅點指向小巷中雜亂不堪的凸起，聲音頓了一下，繼續說了下去。

“特勤組在這裡發現了它們殘破的軀殼，以及……一些針線。依照那些破損的軀殼形狀，我們猜測，可能是有人把它們‘縫’了起來。”

……

摩爾紋後少年的笑容在衆人眼裡刹那變得詭異。

“這隻是你的猜測，他一個十二歲的小孩，怎麼可能制服無因級晦物？說不定這孩子隻是路過，正好對鏡頭笑了一下呢？”穆景铄質疑道。

“我看他這表情确實不對勁，而且這攝像頭都快架到天上了，你平時會無聊到對攝像頭笑？”蘇百寰立刻反駁。

“說不定是小貓小鳥之類的小動物，再說這濾鏡上的，誰來看上去都很詭異吧。”

“哦豁，所以這是哪的攝像頭畫質這麼差，看着像1980年的，怎麼這麼多雪花和屏紋？”

“不是。”乜水說。

兩人的對話倏然一停。

“沒有加濾鏡，攝像頭是當年新換的高精度隐藏攝像頭，出現這樣的畫面不清楚是什麼原因。”她解釋說。

“……”

穆景铄深吸一口氣，正色問道：“還有嗎？”

乜水的指尖按動激光筆，PPT跳轉，繼續陳列文字：

平勝路冥婚事件（b級，此前被誤認為災殃級）

烏爾達小鎮夢境事件（神降級）

詩悅學院事件（神降級）

“自他入界的一個月内，共參與三起大型事件，很明顯，每個事件都極其危險。我們常認為一知半解者是最危險的群體，但從他進入特殊區域的頻率來看，我認為論危險程度，世界上難見第二個人能超過他。且烏爾達鎮事件雖順利解決，但最後毀掉夢核的部分隻有武空岚、淩烨、科林三人在場，以三人的關系來看，我們無法确認他們的供述是否全部屬實。”

“而這次的詩悅學院事件，我用水流包裹思想局域所在處，扣下了所有從該區域中幸存的人員。除了武空岚，和他的一名舍友。到現在一天過去了，我們依舊沒有找到他們的行蹤。”

“還有……”

乜水的聲音沉了沉，看上去竟是有些猶豫。

“對于幸存者，我們會提供給他們兩種選擇，一是清洗記憶回歸正常生活，二是加入入界者的行列，從此與危險為伴。”

“此次詩悅學院1056名幸存者，不知什麼原因，全部選擇了加入我們。這看上去不像愛國教育的成功，更像是洗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