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甯把褪色的藍布頭巾往鬓角掖了掖,粗布短衫下的脊背已經被汗水浸透。
她挎着竹籃混在挑水的婦人堆裡,木桶撞在石階上發出空洞的聲響。
西鄉村的日頭毒得駭人,蟬鳴像無數根細針紮進耳膜,村口老槐樹上挂着的銅鈴铛卻始終寂靜,本該随風搖晃的鈴铛,竟被麻繩死死纏住,就像是不被命運放過的苦命人,最後被活活拖死在了人間。
日光之下。
恍惚之中。
陸遠甯想起了三天前的事情。
三天前……
“什麼,你要請假?”坐在辦公桌的蕭語寒錯愕地擡起頭看向了陸遠甯。
她正在鍵盤上敲着陸遠甯下一周的行程表,沒想到這位不聽話的藝人打算直接請假一周,脫離經紀公司的掌控。
“對,語寒,我要去外地,走一下親戚,我有個親戚去世了,老家的人說讓我去參加一下葬禮。”陸遠甯坐在蕭語寒辦公室的沙發上,不急不慢地喝了一杯咖啡。
咖啡很苦。
但是她總感覺自己似乎曾經在哪裡喝過這牌子的咖啡。
隻是她始終想不起來這熟悉的味道曾經在哪裡體驗過。
蕭語寒一傾身靠着老闆椅,看着陸遠甯的目光中帶着幾分質疑:“你還有老家?你不是被拐賣的人嗎?怎麼還記得自己的老家在哪裡?你上次為了跟洗腳妹套近乎,說自己是桐鄉的,你不會真的是桐鄉的吧?”
她不是一個蠢貨,不是這麼容易被人騙的。
不過,陸遠甯也沒有打算編太精湛的謊言騙她。
畢竟這東西,說得越多,破綻越多。
“害,之前被賣來賣去的,中間也有在一個小村落停留過一段時間,當時也有遇到一些好心人……那都是陳年往事了。我就請假一周,一周後我就回來了。”
“但是這一周,程回可能會把劇本傳真給我們,你不在的話,我們很難定奪的。”
“沒事,不管程回給我們什麼,都接下就是了,不就是一個角色嘛,我當演員這麼幾年,還有什麼駕馭不了的角色嗎?”
“但是……”
“拜托你啦,語寒。”陸遠甯可憐兮兮地看着她,“這幾天你收留我在你家住着,我很感激你,如果能幫我請假一周,我就更感激你啦!”
“但是榮姐那邊……”
“你就說我前段時間參加綜藝節目,現場遇到兇徒,被吓得有心理陰影了,需要休假幾天放松一下自己、找回狀态……畢竟我給榮姐賺了這麼多錢,她應該不會拒絕的。”
陸遠甯狡黠地眨了眨眼眼睛。
……
于是說,陸遠甯請假成功。
她真正的目的,的确不是回家奔喪。
而是……
西鄉村。
“大妹子,新搬來的?” 挎着竹筐的老妪突然湊過來,渾濁的眼珠在她臉上掃來掃去。
回過神來的陸遠甯慌忙把竹籃往胸前攏了攏,露出裡頭蔫頭耷腦的青菜:“投奔表舅家,說是在村頭開豆腐坊。”
老妪的目光落在她磨破的鞋面上,喉間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哼笑,顫巍巍的手指向村西頭:“豆腐坊早關張啦,别讓人騙了。”
“啊?關了?哎喲,我都不知道這事兒,不會是故意在躲我吧、我那吝啬的表舅。”
陸遠甯嘿嘿一笑,找了個由頭,溜之大吉。
她的演技還不錯,在露出馬腳之前就已經離開了人群,讓老婦人雖然心生疑惑,卻也無從追問。
西鄉村是很團結排外的。
這裡的人世代居住在這裡,鄰裡鄰居都很熟悉,村裡突然多了一個陌生人便十分顯眼,哪怕是一個老妪都會出聲詢問。
這讓陸遠甯感到不妥。
如果要調查西鄉村,便不能再繼續在村裡晃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