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亂叫。”魏收在一旁冷冷道,“要是保護不好殿下,有你害怕的。”
晏泠音這一次沒有帶魏收,而是讓他留在泾州,幫謝朗巡城。那分明是要他填宋齊的缺,可宋齊有什麼非去不可的理由?魏收沒想明白。
“早就想問了,你姓魏?”宋齊膚色深,牙齒卻極白,在陽光下顯得分外晃眼,“汾川魏氏的那個魏?”
魏收睨了他一眼:“賤民一個,不敢高攀。”
“這不巧了!”宋齊一拍手掌,湊過來就要攬他的肩,“我也賤民一個,快快活活地跟着馥川混,懶得高攀。魏大哥,你說話的口氣好像我哥啊,等你們見了面,一定有很多話聊……”
他生性自來熟,遇上誰都能搭話,也不管人家愛不愛聽。魏收臉都黑了,邊躲他的手邊問:“你哥?也在泾州?”
“他出任務去了,你還沒見着他呢。”宋齊嘿嘿一笑,“要是見了,你可未必分得出我們。”
這是……孿生?晏泠音聞言擡眼看去,正好對上謝朗的目光。他沖她微點了下頭:“北地不避諱這個。”
呂氏兄弟的慘案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深,相較之下,此刻宋齊的笑容幾乎明媚得過分。他驕傲地向魏收誇贊他的兄長:“我哥可強了,他的眼力要是排第二,整個大梁沒人敢排第一。喏,你看見那邊那棵樹了嗎?能看清樹上那鳥尾巴尖兒有幾根毛嗎?”
魏收看了看鳥,又看了看他,一臉的一言難盡。
“别灰心啊,我也看不清。”宋齊終于攬上了他的肩,喜滋滋地安慰他道,“隻有我哥能看清。怎麼樣,厲害罷?”
“行了,”謝朗出聲打斷了他,拎着劍把他和魏收隔開,“再讓你說下去,明天都到不了蔚州。殿下,”他最後一句是對晏泠音說的,望着她的眼眸很深,“保重。”
車輪轉動起來時,晏泠音還在想方才的事。宋齊騎着馬跟在車旁,吊兒郎當地吹着口哨。她隔着車簾聽了一陣,喚他道:“宋公子。”
“嫂夫……不是,殿下,”宋齊被她那一聲驚得差點掉下馬,“不用這麼客氣,叫我小宋就行。”
晏泠音猶豫片刻,還是喊了宋齊的字:“成均,我想和你打聽件事。”
“哎!”宋齊興奮地應了,“整個泾州就沒有我宋二不知道的事,殿下盡管問。”
“我有些好奇,”晏泠音輕聲道,“你大哥那樣好的眼力,是天生的嗎?”
十二衛中最善探查的一衛就在北地。自離開宛京後,她便再未得到任何有關十二衛的消息。
會是他嗎?
宋齊答得認真:“要說天賦嘛,我哥肯定是有的,但他練功也練得苦,小時候就那麼對着一片樹葉,一看就是一天。”說着他又笑了一聲,“他是眼睛尖,我是耳朵靈,連師父都感歎過,怎麼就收了我們這一對活寶,正好把他的絕學都偷了去。”
師父?晏泠音擡手掩住了被風吹起的車簾:“既要耳聰,又要目明,尊師這樣的高人,我從前竟從未聽過。不知可方便請教他的名号?”
窗外的宋齊歎了一聲,悶悶道:“他也不肯告訴我們,後來我們四處尋訪,都找不到他的蹤迹。師父他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此生能否再見,我還想和他請教武功呢。”
“……會再見的。”晏泠音看着陽光照進車簾的縫隙,無數塵埃就在那光束中奮力起舞,她忽然有些恍惚,像是說給宋齊,又像是說給她自己,“隻要還活着,總是有機會的。”
“殿下說得是。”宋齊很快高興起來,“緣分嘛,說不準哪一天就見到了。隻要活着……”
活着。
晏泠音倏地想起那晚魏收的話,皓如殿死了個樂師。回憶裡詭異的琴聲又纏繞上來,她的頭隐隐生痛,不覺擡手摁住了額角。
隻是萍水相逢而已,那人的離開,竟然也會讓她感到疼痛嗎?
她一直沒有細想這件事,因為她下意識地不相信蘇覓會死,以如此突兀的方式。
宋齊還在車外絮叨着:“我也想和殿下打聽打聽,宛京有沒有一個愛穿黑衣的小姑娘?可小了,還沒到我胸口,也不知這幾年長高了不曾……對,她有一把特别重的長刀,是她那個瘋瘋癫癫的師父傳給她的。太久沒見了,我真的……”
他的嗓音一直清楚而響亮,最後一句卻說得極輕,輕得像耳語。他似乎笑了一下,有點惆怅。
“……真的很想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