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殿下都出生在陰年的宛京,月、日、時也完全相同,怎麼會這樣巧?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阿洵命不該絕,我苦苦尋覓了這麼久,終于找到了最适合替她死的人……殿下,我真的很感激你。”
涼氣竄上了晏泠音的脊骨。張無為顯然已入瘋魔。就算她早有心理準備,聽到這些鬼氣森森的話,還是很難完全不被影響。
“知州就這麼肯定,”她試探道,“我會甘願以死相助嗎?”
張無為微偏過頭,像是十分驚訝:“殿下用了這幾日的茶水和飯菜,不至于毫無所覺。我以為殿下既然并未抗拒,定是已經做出決斷了。”
他不提還好,一提晏泠音便有些惡心。燒掉的偶人被研成碎末放進了飯菜裡,量不多,隻她憑借術師的直覺才能隐約感覺到一點。
她不得不吃下,否則今夜便等不到張無為。
“知州明白我的意思,”晏泠音擡眼,定定地望向他,眼眸很深,“我要一個明确的答複。”
“老師和宋二都已平安出城了,”張無為把平安二字念得很重,“這個答複還不夠明确嗎?”他又晃了晃手上的布包,“況且臣方才便告訴了殿下,這是賀禮。”
“此事關系重大,”晏泠音伸出了手,腕間的傷疤若隐若現,“請原諒,張知州,我不敢冒險。”
布包在空中劃出圓潤的弧度。它看着輕飄飄的,落入掌中卻頗有分量。晏泠音将它擱在膝頭,三兩下解開了繩結,露出了包裡厚厚一本賬冊。還未開始翻閱,她的呼吸已經急促起來,微覺暈眩。
“如此,”張無為觀察着她的神色,輕聲道,“殿下可以放心了罷?”
晏泠音說不出話。有什麼被堵在了她的喉間,像悶着一團熊熊烈火。火舌撩到之處,髒腑都因疼痛而皺縮起來。血液叫嚣着上湧,倒灌進她的眼睛,讓面前的墨字也變成了紅色。
一頁,又一頁,晏泠音翻得越來越快,暈眩感也越來越強烈。張無為确有理賬的才幹,每一條都記得細緻清晰。青州,汾州,嶽州……安氏的手伸到哪裡,他便記到哪裡,其中還夾了幾張殘破的安漼之的手信。這本賬冊如果扔出去,少說也能砸塌半個朝廷。
這還隻是安氏一家的賬。背後勾連着的世家利益,張無為隻是點到即止,并沒寫到明面上。
“張知州為虎作伥了這麼久,”晏泠音翻過最後一頁,将發顫的手用力壓在膝頭,“不怕報應嗎?”
張無為低頭撣去道袍上蹭到的灰,面上那道暗紅的疤痕在燈光下格外惹眼。
“我求仁得仁,所做皆我所願之事,”他輕聲反問,“有什麼好怕的?”
“那你能做到什麼地步?”晏泠音擡手指向頭頂的紅燈籠,“燈芯燃盡之前,若我沒能得到保證,就不會甘心去死,而你即便殺了我,太子妃也回不來了。”
聽到太子妃三個字時,張無為的眼神暗了一下。
“這本賬冊,我會寄給宛京的江少卿,至于他想做什麼,能做成什麼,那都是後話,我不會幹涉半分。我能許諾的,是賬冊會毫發無損地傳到他手裡。”
“還不夠,”晏泠音擡高了聲音,看見張無為又眯起了眼,“我尚有疑惑未解,還望知州能據實相告。”
“好啊,”張無為應得爽快,“但殿下先與我立個誓,如何?”
燈籠内偶人的泣音越來越低,半個身子都已被燒盡了。
“就說,若殿下并非誠心履約,杜尚書在地下便會惡鬼相纏不得安甯,其罪名也永遠不得昭雪。”他唇邊無聲溢出冷笑,“若我毀約,就要我身受萬苦,死而無地葬身。”
晏泠音心中一陣惡寒。她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将它吐了出來。
“不,”她低聲道,“若你違背約定,就讓你今生,來世,生生世世,都與太子妃不得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