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過來,”他狠道,“不然我殺了她。”
這句話不是對謝初原說的。在他身後,少年将軍已彎弓搭箭,罩住了他們兩人。
“爹爹,”謝朗剛從陣中殺出來,沒有帶盔,那張俊美的臉上已髒得看不出眉眼,隻有漆眸深黑如寒夜,“你先走。”
謝初原皺眉道:“朗兒。”
他僵硬的姿勢和蒼白的面色騙得過他人,卻騙不過謝朗。謝朗弓箭未動,又補充道:“交給孩兒便是。”
七人中有兩人守着晏泠音,兩人已被謝初原掼倒,餘下三人見事不好,彼此對了下眼色,突然抽刀圍上了謝初原,想挾持他就範。還未邁出半步,破空之聲已如長哨響過,連珠箭帶着寒芒先後紮進了兩人的後心。第三人很識眼色,立即後躍,和謝初原拉開了距離,隻仍虎視眈眈地看着,并未走遠。
另兩人見得空隙,拖着晏泠音便想逃。謝朗迅速調轉箭頭對準了他們,面上看不出情緒:“别動。”
他這一路跑得太急,旁人都被抛在身後,雖趕上了時辰,卻也使得此刻無人能相助于他。他背後的箭囊已然空了,僅剩手中一支羽箭,即便箭法再高明,也做不到同時射中兩人。而隻要須臾之差,晏泠音就會送命。
這是個相當微妙的處境。謝朗要自保,要救謝初原,都非難事,隻看他如何選。
謝朗不動,那兩人也不敢動,抵着頭小聲交談。晏泠音半張臉貼着泥地,口鼻都被擠按得變形,隻能勉強睜開另一側的眼睛望向謝朗。謝朗也正沉默地望着她。
他重甲之下是來不及換下的喜服,和她身上的那件一樣鮮紅奪目。他們不似新婚夫妻,卻有着難以言說的默契,在這短暫的對視裡明白了對方所想。
“朗兒,”謝初原擡高了沙啞的聲音,他仍按馬未走,“她救過我。”
“你們是何人?”謝朗寒聲問道。
“逐風衛。”男子見謝朗顯然心有顧忌,知他還不願晏泠音死,心下稍定,“殿下,屬下情急所迫多有得罪,待脫身後再向你和公子請罪。”
“公子?”謝朗眯了眼,“哪個公子?”
男子冷笑道:“休要拖延時間,逐風閣中哪裡有第二位公子?自然是……”
風聲忽起,男子陡然驚覺,拎着晏泠音迎上身側刺來的長劍。太快了,那人形同鬼魅,一路欺近毫無聲息,他一直防備着遠處的馬蹄聲,以免謝朗的援軍趕到,卻沒想到還有旁的埋伏。
長劍中途改道,險險擦過了晏泠音的鬓發,來人亦有所顧忌,不敢肆意用劍。這就給了人逃跑的時機。
“走!”男子一面抵着晏泠音用她擋劍,一面對另一人喊道,“往回撤!”
可是破空聲又起,直刺向轉身欲走的兩人。這一箭去勢極盡淩厲,已是避無可避,落處卻令人心驚。持劍者錯身欲攔,卻被其中一個黑衣男子纏住,慢了一瞬。
謝初原啞聲道:“朗兒!”
晏泠音合眼的一瞬,箭尖砸上了她的小腹。她嘔了一聲,痛得嗆出血來。
眼見謝朗起了殺心,兩人都明白人質用不得了。他們松開晏泠音回身便走,卻見劍芒刺眼,身前已皆是手持長劍的少年。
“公子說了,”最先趕到的那位聲音清亮而冷酷,“不留活口。”
晏泠音半伏在地,又嘔了一口血。謝朗躍身下馬朝她奔來,在她眼前晃動成模糊的影。耳畔的琴音停了,她似有所感,無端地擡起頭,朝更遠處投去一瞥。
抱琴的男子一身紅衣如被血染,隔着這麼遠,晏泠音卻能看出他在發顫。此刻她不應該笑,她虛弱的笑容不似安慰,更似耀武揚威。
她賭蘇覓會來。
“蘇自膺已死……傳開……必無心再戰……”
她氣息不暢,說得斷續,謝朗擡指抵住了她的唇。他抱着她站起,臂膀間皆是寒涼血氣。素有神箭之譽的将軍被弓弦割破了掌心,這是第一次,他傷于自己的鋒利。
他撫着晏泠音的發,低聲安撫:“沒事了,殿下。”
“我們回泾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