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畫以暖調為主,中間穿插了藍綠兩種顔色平衡畫面,眼睛部分的主體虹膜是暗紅色的顔料,在山洞裡顯得十分鮮活。千年前的時代,能用上飽和度這麼高的顔色,是需要耗費很多金錢和人力的。
黑瞎子這時換上了防風鏡戴了口罩,阻隔了眼睛和鼻子與外界的觸碰,他正為我介紹着南海古國從前的故事,我就看到壁畫上的眼睛由紅開始變黑,像是有無數小蟲子覆蓋在了上面,但很快就沒影了,眼睛又變回了紅色。
空氣中明顯能感覺到光線在扭曲,這些壁畫在光照下,似乎在釋放某種氣體。
黑瞎子道:“這些紅色顔料是一種當時的稀有礦物,由無數小蟲堆積而成,遇光揮發,剛才一閃而過的黑色物質,就是隐藏在壁畫裡的蟲子。蟲子隻要見光就會飛起來,寄生到人的眼睛上,讓人産生幻覺,小蟲堆積多了,就會在角膜上形成芝麻一樣的大的蟲囊,人的眼睛會出現短暫的失明,若是不及時處理,才會瞎。”他說完,推了推密封性很好的防風墨鏡。
聽罷,我覺得很神奇,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那些顔料,蟲子小到完全看不出形貌,就沒有那種害怕的感覺。
我的手剛剛觸碰到壁畫上的紅色,整個山洞的畫瞬間全都動了起來,再細小的蟲子也會受到我的影響,變得很不安分,冷色和暖色不斷反複交彙重疊,相當震撼。
“快,開始拍了!”黑瞎子熟門熟路地按快門,這樣的景色稍縱即逝,可遇不可求。
匆忙結束拍攝,壁畫又恢複了平靜,劉喪還沒醒過來,黑瞎子拖着他,将人帶離了眼睛壁畫的區域。
我們坐在原地休息,黑瞎子和我一起看相機裡的照片,壁畫非常漂亮,但持續時間卻隻有不到10分鐘,顔料揮發完了就又變回了最初的灰色,那些小蟲子也重新回到了它們本來的地方。
“這張臉有點大,你要記得我不适合這種角度哈。”我道,想删又舍不得,畢竟後面的壁畫很完美。
“你不是會P嗎。”黑瞎子很熟悉我那套後期方式了。
正說着,劉喪醒了過來,他先是用手蒙着眼睛,從指縫往外看,确定周圍環境還算安全,才慢慢把手放下來環顧四周。因為聽力太好,他總能聽見各種雜亂的聲音,劉喪知道那些小瓷人就在附近,很是不安。
他看向我們,我對劉喪禮貌性的笑了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突然發現我真的化了妝,感到不可思議。
劉喪探着腦袋掃了一眼相機屏幕,那滿牆的眼睛泛着豔麗的紅光,讓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而這個女孩子,竟然全然不顧地跟壁畫合影,擺出各種隻有藝術片裡才有的姿勢。
他見過不少下地之後的人是什麼樣子,或恐懼或謹慎或從容,卻從沒見過有誰跑到鬥裡拍寫真的,劉喪懷疑這個女孩子是否知道自己的處境,以及那些壁畫的兇險。
可女孩兒又跟黑瞎子是一道的,總不至于一無所知。
黑瞎子的女人不會是個妖怪吧。
劉喪頓時感到脊背發涼。
他的好奇心在此時達到了頂峰,終于還是開口:“你們沒染上蟲毒嗎?”
黑瞎子斜睨他一眼,道:“我們看着像中毒的樣子嗎。”
“可那些蟲子明明會鑽進人的眼睛裡,上次來我就着了道,你們用了什麼方法?”劉喪追問。
黑瞎子一笑:“想知道?”
劉喪點頭。
“知道了,可是要被滅口的,真想知道?”黑瞎子帶着笑,語氣輕快的威脅。
劉喪一驚,連忙退了兩步:“不說也行。”
我收起相機,黑瞎子其實并不能判斷我哪個角度最好看,他的審美和我的審美還是有很大區别,再加上他喜歡我的原因并不是這張臉,就更沒辦法理解我說的臉大是怎麼回事。
可黑瞎子拍我的時候,比吳邪的成片更令我滿意,他雖然不如吳邪專業,但他很清楚我的喜好,會很精準的滿足我的需求。
黑瞎子拿出一盒青椒肉絲炒飯,劉喪下來的時候幾乎沒有帶任何東西,折騰半天早就餓了,黑瞎子見他眼饞,道:“想吃?”
劉喪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要吃上黑瞎子的飯,是需要付出點什麼的。
黑瞎子很慷慨地直接遞給了他一整盒,劉喪不敢置信:“1888一份,回頭轉賬給我。”
劉喪接飯的手一頓,想拒絕但又毫無辦法,他是真的餓了,隻能把炒飯拿過來:“黑爺,你這飯是黃金做的麼,也太貴了。”
黑瞎子道:“保命的東西,到哪兒都不貴。”
我看了一眼黑瞎子,他示意我快吃,黑瞎子确實喜歡戲弄人,特别是在鬥裡,一邊制造恐怖氣氛,一邊觀察對方的表情找樂子。
他對劉喪的态度,顯然是不太待見,但又不至于讨厭,才故意哄擡物價。
小瓷人在我們吃飯的時候又靠近了一些,劉喪很警覺,一下子便坐起來,他知道黑瞎子肯定有辦法應付這些詭異的小人,可他覺得自己不會受到對方的保護,手裡還端着青椒肉絲炒飯,飛快地往嘴裡扒拉。
小瓷人沒有過來,又退遠了一些,有些定在原地,有些還在蠢蠢欲動,就像被什麼操控着,很是怪異。
劉喪看向我們,兩個人完全不在意,就像沒有看到它們就在跟前,但明顯黑瞎子是知道的。
劉喪對自己下鬥的能力一直很有自信,他的陰聽本事是道上的傳奇,多少還是有驕傲的資本,見到吳邪和胖子,他尚且也不放在眼裡,和黑瞎子待在一起,那種自信就消失得蕩然無存。
“黑爺,為什麼那些瓷人一直跟着我們啊?”劉喪道,“瓷人應該隻在特定範圍活動,怎麼現在都甩不掉?”
這就是黑瞎子不想帶着外人的原因,我的體制和常人不同,在陰氣極重的墓裡,隻要有蟲,就會跟着我,在不懂的人眼裡就是發生怪事了。
黑瞎子并不想我的能力被人察覺,索性胡掰:“當然是想吃人。”
劉喪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黑瞎子在糊弄自己:“這麼久了,也不見它們攻擊我們啊。”
“還沒想好怎麼吃嘛,等想好了,第一個就選你。”黑瞎子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
劉喪隻好閉嘴,知道再問下去也沒有結果。
吃完飯,黑瞎子抱着我靠着牆,我依在他胸口,我們都在閉目養神,劉喪之前昏迷了半天,此時非常清醒,充當起了守衛,監控着四周的動靜。
我和黑瞎子都沒有真正睡着,此行沒有具體目标,還是很輕松的,要不是有外人在,這時的我們應該會做更親昵的事。
劉喪突然把耳朵貼在牆上,随即看向也不知是睜着眼還是閉着眼的黑瞎子:“黑爺,你聽到了嗎?”其實他并不需要這麼做也能聽見墓道裡的所有聲音,隻是為了引起黑瞎子的注意。
我和黑瞎子同時把眼睛睜開,黑瞎子緊了緊攬住我胳膊的手:“早聽見了。”
“聽見什麼?”我豎起耳朵,沒有異常,随即也把耳朵貼在牆上,牆内有各種各樣奇怪的響動,隐約間似乎傳來一陣沒有規律的敲擊,非常輕,如果不是刻意去聽,是很難辨認的。
“啞巴給我傳遞的信息,他們那邊情況不太妙。”黑瞎子倒沒有過分擔憂,對劉喪說,“你先上去吧,告訴二叔,他的寶貝侄子不會有事。”
劉喪道:“我才不關心吳邪,萬一偶像遇到危險,我或許能幫忙。”
我皺了皺眉,對他道:“二叔雇傭你,不就是為了保護吳邪嗎?”
“他都有這麼多人護着了,能出什麼狀況。”劉喪不以為然,“黑爺,讓我跟着吧,我有用。”
黑瞎子慵懶地舒展四肢,先是将我牽起來,又背上包:“一分鐘之内,你就跟不上我們的速度了,任憑你耳朵再好,遇上雷公俑也是個死,到時候我不會再來救你,你自己看着辦。”
劉喪吃癟,下意識看向我,但又覺得跟我不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求收留。
就在他踟蹰之間,黑瞎子已經帶着我往深處走去,那裡是聲音傳來的方向,劉喪可以順着聲音找到張起靈所在的位置,但沒有黑瞎子,他确實沒有自信能躲過雷公俑的糾纏,更何況周圍還有很多小瓷人。
劉喪最終沒有跟上來,稍微走遠了一些,我才小聲的開口:“那個人好像不喜歡吳邪?”
“不用壓低聲音,在這樣的地方,他什麼動靜都能聽得清楚,取決于他想不想聽。”黑瞎子道,“隻是吳二白夾來的喇嘛,不喜歡談不上,但劉喪對啞巴确實崇拜。”
我不置可否,聽劉喪口氣,似乎有些看不起吳邪:“他的‘順風耳’是天生的嗎,這麼厲害,感覺都能參加最強大腦了,怎麼做這行?”
“你個嬌滴滴的小丫頭不也做了這行?”黑瞎子取笑我。
我笑着給了他一拳:“我是為了拍寫真好不好!”
“他這人性格不好,做别的做不了,這行合他口味,出場費起碼也得10萬打頭。”黑瞎子對我道,“劉喪原名不叫這個,具體的我也沒打聽,不過,十三年前,他才幾歲,跟着一幫老江湖下了個兇鬥,隻有他一個人活下來了。當時劉喪是個叫街的,也就是小叫花子,被人相中了耳朵好,他砸了碗就進了這一行,前任雇主死後拜了現在的師父,價格開始水漲船高。”
我默默地聽着,果然做這行的都有孤寡的身世。
黑瞎子繼續道:“這小子太精明,當年在地下肯定發生了事,一個小鬼能活着出來,不會是簡單的走運。”
“你的意思是,他很小的時候就殺過人了?”我道。
“殺人或者吃人,都有可能。”黑瞎子說,“但重點不是這些。”
确實,一個不滿10歲的兒童,應該還在上小學的年紀,能從兇地活出來,還能在道上混出名堂,本身就不好惹了。他對黑瞎子畢恭畢敬,或許是忌憚對方的能力,可他看不起吳邪,而吳邪所靠的吳家在道上也算排的上号,這表示劉喪對自己是相當自信的,他覺得吳邪是靠家裡才有的名聲。
黑瞎子接着對我道:“其實劉喪當叫花子那年并不是孤兒,他父親是打越戰的,複原回鄉後跟第一任妻子生了他。沒多久他父母老離婚,父親再娶,對方還帶了一個,據說後媽對劉喪非常排斥,經常虐待,父親也不管,他就開始叛逆,後來父親病死,他繼母一家都搬了過來,把他趕出了門,從此就在街上要飯讨活,被道上的人給收養了。三年後,他繼母的房子着火,裡面住的所有人都被燒死,警察上門調查的時候發現,門窗全部都用鐵絲纏着,裡面的人根本逃不出去,放火的人留下了一對腳印,就在門外,腳印旁邊還有一個方形的痕迹,那是一個錄音機,放火的人把慘叫聲都錄了下來。”
我細思極恐:“是劉喪把那家人給燒死的,然後錄音,報複他們當年虐待他的行為?”這有點太變态了。
黑瞎子卻搖頭:“聽雷,又叫做亡聽,意思是通過耳朵聽到古墓中亡靈說話,達成這樣的條件,需要聽親人将死之語,再用邪術,讓對方逐漸聽到死人的聲音。當然,主要還是利用雷聲的共鳴,并不能直接聽見鬼語。但從那個時候開始,劉喪的耳朵就變的很好,整個人的性情也跟從小有所不同。”
黑瞎子不是個愛打聽八卦的人,他這麼了解劉喪,足以說明對方的确有能力。
我之前還擔心劉喪自己離開會不會遇到危險,現在看來是杞人憂天。
“我也不是刻意打聽他的。”黑瞎子說,“潘子的戰友和劉喪父親是一個連隊,有次跟吳三省下地時,潘子剛好說到這個人。不過,當年他後媽一家燒死的事或許另有隐情,劉喪在我看來,身上沒有那種亡命徒樣的邪氣,否則,我不會帶你跟他見面。”
我點頭,這時候覺得自己跟劉喪不可能再有瓜葛。
見到張起靈的時候,他和吳邪還有胖子在一起,三個人非常狼狽,張起靈要好很多,同樣半裸着上身,吳邪和胖子渾身上下又髒又亂,張起靈卻很平靜,他不會把自己陷入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們在墓裡修葺的排水道下面,來時見到了不少人皮俑立在周圍,因為急着與張起靈彙合,黑瞎子沒有給我做過多的介紹。
吳邪被我和黑瞎子的出現吓得臉色鐵青,他手裡有一根燃着綠色火焰的蠟燭,在這樣陰冷的環境裡,綠光跳躍,顯得十分瘆人。
“你們兩個,不會是我的幻覺吧?”吳邪聲音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