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這下說不出話了,他隻是想長生,并沒有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我繼續道:“一旦你在那扇門裡出了任何意外,關心你的人會永遠失去你,門内會出現怎樣的混亂,也是難以估量的。張家以前隻有族長才能進去,不是因為守門這件事是多麼偉大的舉動,而是張家族長曆來性格清冷,情緒穩定,不會因常年的壓抑而失去理智,其他張家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絕對不想去守門的。”
我和黑瞎子能不受影響,完全是因為性格使然,也可以在門内找到樂趣,但黎簇隻有一個人,張家沒有同意他守門的申請,就說明他不合适。
黎簇低了低頭,明顯非常沮喪,他保證不了任何事,黎簇抓了抓頭發,盯着火鍋熱氣的白煙:“怎麼突然這麼嚴肅了,我就問問嘛。”
“你問的本來就是開不得玩笑的問題。”我的手按在他的肩,“黎簇,我是非常希望你能和我有一樣長的壽命,可這不是一個能半途放棄的責任,你的動機不純,就算真的進去了,也會瘋的,裡面的磁場,會滋生人的欲望。”
黎簇也拍了拍我的手背:“有你這句話,我就很滿足了,還好你之後很長時間就不守門了,搞不好能參加我的葬禮。”
“呸呸呸,童言無忌!”我敲他的頭。
吃完飯沒多久,我淺眠了一會兒,身邊點了驅蟲香,這種香薰是用我的血提煉出來的油脂,可以避免我在睡夢中松懈後,蟲子爬上我的床。
之前在青銅門内,就總是有各種奇形怪狀的蟲子要跟我貼貼,黑瞎子閑來無事,用我的血混合蟲子的屍體,制作出了簡易版本的驅蟲香,現在點上的,經過了改良。
盡管持續時間也就兩個小時,但能讓我放心休息,畢竟連續釋放精神力,還是會有疲倦的時候。
黎簇坐在我旁邊,注視着我直到我完全睡去,他想幫我撥開臉上的一縷發絲,思索了片刻卻沒動手。他知道現在的我,也是會因外界的動靜而立刻驚醒過來的武林高手了。
他就這麼注視着我,思緒回到10多年前,第一次見到我的場景,那時的黎簇對我這樣平凡的女孩子不屑一顧,戲弄我是他達到報複黑瞎子的手段。事後又覺得有些愧疚,畢竟黎簇很清楚一個普通人被卷入陰謀是非中的心情,有多遭。
擔心我因為自己的騷擾産生心理陰影,背地裡是藏起來了,明面上卻做了滴水不漏的易容,時不時地觀察我,發現我好像沒什麼事才安心。黎簇根本不會想到,那長達半年的觀察,讓他對這個小姐姐産生了莫可名狀的情緒,後來在盲冢,黎簇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喜歡上了對方。
但他并沒有到非我不可的地步,所以做了我的弟弟,經常能見面,黎簇也很滿足,他試探過幾次,知道自己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畢竟光是他的年齡就被pass掉了。
我不喜歡比自己歲數小的。
後來我進了青銅門,他雖然很想念,但到底要忙學業和事業,還得學着做張家人,又要履行做别人兒子的職責,其實也沒功夫自怨自艾。
黎簇在我進入青銅門後的第三年談了場戀愛,他真心喜歡那個女孩兒,可兩年後和平分手,黎簇意識到,他對我的喜歡,似乎還是在擇偶上受到了影響。
那個女孩兒眼睛很大,性格非常開朗,跟我有着一樣的發型,黎簇對女孩兒感興趣,是建立在和我相似的基礎上,他覺得這樣很不應該,好在那女孩兒也不是非他不可。
倒是他的兩個兄弟,蘇萬和楊好,竟然都結婚了。
黎簇就這麼一直看着我,困意漸濃,迷迷糊糊地也睡過去了,在等待我出關的10年裡,他經常下墓,他在墓裡很少入睡,無論是跟着張家人還是吳邪,他覺得未知的黑暗是最恐怖的存在。
現在突然覺得,原來下墓也可以不必緊張。
我醒來的時候,黎簇比我先一步睜眼,燒了點熱水,把兩包麥片倒進保溫杯裡搖晃。
“他們還沒回來嗎?”我問。
黎簇道:“沒有,不過半個小時前我聽到蝙蝠的叫聲,雖然很遠,但應該是在往回走了,給我們傳遞信息。”他把保溫杯遞過來,“喝點兒暖胃。”
我摸他的頭:“貼心弟弟。”
黎簇就笑:“那是。”他努力扮演好弟弟的角色,完全沒有表現出一點兒超出親人之外的别的感情,因為他很了解我,知道我對于感情的忠貞,一旦發現這個弟弟心思不純,自己就會失去與我成為親人的機會。
我喝了一半,給他留了一半,黎簇淡定的接過,心裡卻很喜悅,但又不敢明目張膽地将嘴對着我喝過的位置,于是他立刻道:“你剛剛還在睡的時候,我聽見船上咚咚咚的,像是有人敲門,聲音很小,但沒有規律地出現了幾次。”
我的注意力被轉移了,沒有察覺到黎簇對瓶喝的,是我喝過的地方:“會不會是木頭裂開産生的共鳴,就像水管會發出珠子彈地闆那種聲音一樣?”
“不清楚。”黎簇道,“但是,我以前在墓裡聽到這樣的聲音,通常是粽子起屍前,在敲棺蓋。”
張起靈并沒有提到這艘船裡有粽子,但在這樣的地方,任何異常都值得警惕:“要不,上去看看?”我道。
“正有此意。”黎簇說。
我們先把所有要帶的東西都收好,萬一真有大粽子,也好立刻拎包逃走。
小心地踏上傾斜的甲闆,每走一步都有些戰戰兢兢,這艘船年代太久,木制的船體已經有些破敗,随着我們的踏足發出了輕微的摩擦聲。
船上暫時沒有可疑的發現,咚咚的聲音也沒再傳來,我和黎簇分頭在甲闆上找了一圈,确定安全。
這時,我注意到身後有一個用厚麻布掩住的物體,足有我等身高,正要靠近查看,就聽黎簇道:“姐,你别碰,有機關。”
我立刻站定:“怎麼看出來的?”
黎簇朝我走來,指着麻布的底端:“你注意看下面,有機括的木樁,連着甲闆的夾層,雖然不知道要怎麼觸發,但别靠近……”他話還沒說完,腳下的木闆承受不住成年人的重量,瞬間就粉碎斷裂,黎簇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整個人就往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