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精市去世的時候還不到五十歲,在老齡化的日本,那是中流砥柱的年紀。
國三那年手術剛結束就經曆了關東失敗的重大打擊,複建28天參加比賽,再加上u17訓練營高強度的訓練,讓他的身體埋下了病根。
即使後來去美國的治療頗有成效,但堅持要走職業道路的他還是舊病複發了。這一次,他沒有再得到神的眷顧。
那個曾說出網球就是我自己的少年最終還是被迫放下了球拍,拿起了畫筆。
盡管如此,命運仍不打算放過他。幸村常年住在療養院,到了後期,連畫筆都拿不穩了。
幸村最後一次手術的時間是七月二十七日,很特殊很難忘的日子。
那一天,幸村第一次成功進行了手術;
那一天,關東決賽的失敗斷送了15年的榮耀。
這一次,立海大的衆人無論遠的近的都趕到了,是那麼多年來聚得最齊的一次。
升上高中後,大家的學業緊張了起來,每個人都到了選擇自己未來道路的時候。
理科很好的仁王考去了東大,成了一位著名的建築師。柳生高二就去了國外,一路讀到博士,繼承了家裡的醫院,整日忙得不可開交。
真田考去了警校,像爺爺一樣成了一名警察。擅長數據分析的柳進入了迹部财團的證券公司,也是事業有成。
胡狼繼承了家裡的烤肉店,生意很不錯。丸井在胡狼的烤肉店隔壁開了一家甜品店,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甜品。
幸村舊病複發後徹底與職業網球無緣,到了最後,立海大正選八人中隻有切原赤也成了職業網球手。但中學時期頻繁惡魔化留下的高血壓後遺症一直困擾着他,使他不得不花費大量的時間在療養院調理。
在艱難拿下了澳網冠軍後,他也不得已宣布了退役。
一群人沉默地靠在手術室冰冷的的外牆上,就像很多年前幸村第一次動手術的那個下午。
手術室的燈熄了,但這一次,醫生口中說出的是節哀。
切原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隻會讓前輩操心的孩子了,但去世的那個人是部長,是自己國中時期無可争議的神明啊。已經做了父親的他,此刻也隻能扶着牆掩面哭泣。
真田步伐慌亂地逃離了手術室,他面對拿着刀的逃犯時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慌張過。幸村變成冰冷的軀體,自己的責任占了多少?真田無法給出回答。午夜躺在床上失眠的時候,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當年自己赢下了關東大賽,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幸村會在手術後收到獎杯,安心地慢慢複建,不用背負任何心理壓力,也不會留下後遺症。他會真正成為網球場上的神明,而不是一個眼中光芒漸漸消失的畫家。更何況到了最後,他連畫家也做不成了。
身為幼馴染,他是最了解幸村的人。他能感受到,幸村到了後期已經是生不如死的狀态。或許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吧。
15年的曆史太沉重了。
比起自己創造的王朝被推翻,帶着無數前輩汗與淚的關東大賽連勝被斬斷更令人難以接受。幸村是一個很理智的人,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他根本不可能不計後果地高強度複建與訓練。
真田記得很清楚,自幸村出院歸校後,他再也沒有踏進獎杯陳列室。
同樣愧疚的還有柳。
不管有多少個理由,自己因為與乾的私情而輸掉比賽的事實血淋淋地擺在面前。對乾的愧疚永遠地結束了,但對幸村的歉疚将永遠折磨他的内心。
仁王把重量壓在柳生的身上,像一尊靜止的灰白雕像。他是因為幸村進的網球社。在隊裡,除了搭檔柳生和同班的文太,他與幸村的關系最好。
柳生是見慣了生離死别的人,但當這個人是幸村時,他做不到保持冷靜。雖然是半路進的網球社,但論起對幸村的認可與推崇,他不輸給任何人。
丸井是家中長子,向來習慣了照顧他人、維持場面。但這一刻,他除了抱住胡狼掉淚,什麼也做不到。胡狼的眼淚流過臉頰,落在了丸井的衣服上,但他也顧不上這些了。在他眼裡,幸村精市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手術會失敗,說明他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眷戀。
毛利急匆匆趕到現場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學弟們在手術室外或站或蹲,一個個哭得快斷了氣。但他們沒有一個人敢走進去,面對幸村已經離去的事實。
毛利是第一個走進手術室的,也是第一個見了幸村的遺體。
他永遠不會忘記病床上的那張臉:眉眼放松極了,纖長的睫毛卷出柔和的弧度,嘴角微微上揚着,像極了油畫中沉睡的天使。臉上的表情太好讀懂了,不是痛苦,也不是遺憾,而是解脫。
幸村精市人生的前半場與網球糾纏得太深了,在被宣判再也無法拿起球拍時,他的生命就去了一半。
他一生未婚,父母已經去世,妹妹也有了自己的家庭與工作。在手術這樣重大的日子,陪伴他的隻有那群因為網球而曾經聚在一起的朋友。
學弟們已經沒有處理事情的餘力了,是毛利去和醫生進行了最後的交涉。
開具死亡證明、核對醫療費用單據以及後事的處理,經曆過越智死亡的毛利對這些流程已經有了經驗。
當年幸村病倒,網球部最慌亂的時候,他沒有幫忙。但這一次,他會成為後輩的依靠。
葬禮過後,衆人很快回歸到忙碌中。或許高強度的工作能稍稍減輕痛苦吧。
毛利是一個很自由的人,也是來墓園最多的人。花店的日常經營有員工照看,他有很多時間做自己的事。
大多數時候,毛利會從店裡挑走最新鮮的花到墓園去,靠在越智的墓碑上說些舊友的近況或者旅途的見聞。每一次,毛利都會也去看看幸村,給他掃掃石碑上的灰塵,并放上他最喜歡的小雛菊。
毛利的生活就這麼平靜地過着,直到頭發褪去了顔色,時間壓彎了脊梁。
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毛利才知道,原來人真的可以預感到自己的死亡。
越智月光喜歡安靜,他的墓幾乎在墓園的最深處。那裡周圍隻有零星幾個墓碑,樹木很多,長得像越智一樣高大。
像一個最平常的日子那樣,毛利走到墓前放下花,然後靠着墓碑坐着。
閉上眼睛,四天寶寺、立海大、u17……一段段記憶在腦中不停回放着,比影院的熒幕還要清晰。
在球場上奔跑的身影是那麼自信,流下的每一滴汗水好像都閃爍着金光。自己的、小部長他們的、前輩們的,還有最重要的月光桑的。
真好啊,能夠與大家相遇。
現在,就讓我去和我的月光團聚吧。
毛利的身體永遠地沉睡下去了。
天上一道金色的流星劃開了時空的壁壘,回應了團聚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