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照片旁邊印有簡短的個人信息——Shawn Ching Kap,中文名汲清,出生地中國香港,祖籍廣東省江門市。大叔是馬利斯的骨灰粉,鐘愛每一個球員,居然把汲清的祖籍都給扒了出來,印到手幅上。
秋焱垂下眼,和地上汲清的照片對視了片刻,然後默不作聲把手幅撿起來,放在膝上。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用手掌把汲清的臉遮住,不敢看那雙眼睛,仿佛如果再多看一次,心髒就要立即停跳。
“我早該想到的,”秋焱苦澀地想,“我早該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他。”
第二局即将開始,雙方球員擺好陣形,集中在球場中區準備争球開賽。馬利斯的左邊鋒動作慢了一拍,他在看大屏幕,直到鏡頭從秋焱身上移走,他才弓下腰,擺好預備的姿勢。
秋焱喉嚨不由一緊,感覺自己像隻誤入獵豹領地的倒黴羚羊。
...
比賽後半程秋焱坐如針氈,剛結束就逃也似地離開體育館。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是跌坐在駕駛位上,額頭抵着方向盤,不小心誤碰到喇叭,結結實實地鳴了聲笛,把路過的行人吓得不輕。
秋焱自己也吓了一跳,被迫回神,逐漸平靜。直到把思緒完全抽離體育場,他才發現自己逃得慌亂,竟然無意中把汲清的手幅給順走了。
手幅被他攥得褶皺不像樣,秋焱想狠下心把它扔掉,人都已經走到垃圾桶旁邊,又咬牙折了回來。他坐回車裡,把手幅上的每一道皺紋都仔細抹平,最後疊成個小方塊,放進襯衫前胸的口袋裡。
“我好像還是愛他。”秋焱悻悻地想,認為自己特别沒出息。好馬不吃回頭草,可已過兩年,他仍然無法放下對汲清的感情,既然不能宣之于口,幹脆就讓它悄悄爛在心裡。
他試圖給自己的優柔寡斷找一個借口,思來想去,大概是因為當年分手分得不體面,倉促又狼狽地逃離,連正兒八經坐下來談談的機會都沒有,矛盾更沒來得及掰扯清楚。
看似果決,實則藕斷絲連,勾勾纏纏,故而難忘。
浮想聯翩中,身體竟然微妙地有了反應,秋焱的臉因為羞臊而頓時變得通紅。他不敢看後視鏡裡的自己,垂着頭,在大腿上狠狠擰了一把。
汲清的那雙眼睛實在勾人,眼珠是琥珀色的,目光裡總帶着點若有若無的情意。單單是看照片就已經讓秋焱心猿意馬,不敢想象如果能再次和本人對視,會是怎樣一副光景。
理智告訴秋焱,這種假設根本不會發生,也不該發生,可他潛意識裡還存着某種幻想——如果可以,他想再見見汲清,哪怕隻說一句話。
鬼使神差,他并沒有直接打火開車回家,而是重新下車,走進了幾百米開外的一家Shoppers藥妝店。
每家Shoppers的營業時間不大一樣,這家開到晚上十點,還有二十分鐘打烊。收銀台裡有個睡眼惺忪的店員在值班,門口的保安也沒啥精神,除此之外,秋焱是唯一的顧客。
他心裡的火氣沒消,身體依稀還有點反應,做賊似地走到擺放生理用品的貨架前,覺得自己像個變态。他四下張望,在确認身旁沒有其他人經過後,快速拿了一瓶潤滑油,扔進購物籃裡。
“太虛僞了。”秋焱在心裡自嘲,明明無法逃離欲望,卻又羞恥到不願面對。
他擰巴又别扭,再次給自己的行為找理由——大概因為今夜排解的幻想對象既不是雜志封面的性感男模,也不是三級片的精壯男演員,而是自己的前男友。荒謬,丢人,不可思議,不敢面對也情有可原。
心中的羞愧稍稍減輕,秋焱走到收銀台結賬。他本想走自助收銀通道,卻發現手機和信用卡都落在了車裡,随身隻有兩張二十刀的紙币。
收銀員着急下班,并不關心秋焱買了什麼,機械地掃碼結賬:“二十刀五十六分,您怎麼支付?”
“現金,謝謝。”秋焱把兩張紙币遞過去,暗地期盼着收銀員快點找零,他好逃之夭夭,離豐業銀行體育場越遠越好。隻有逃得越遠,他才可能再次把汲清忘掉。
然而事與願違,就在收銀員找錢的工夫,店裡進來幾個身穿藍色運動服的顧客,顯然剛剛看完球賽。一幫人興緻勃勃地談論加時賽上汲清貢獻的決勝射門,講他如何切斷對方傳球,靠假動作調轉球路二次進攻。
這是汲清大學畢業簽約馬利斯後的首秀,初出茅廬便能力挽狂瀾拿下關鍵分,深得球迷好感。大家已經給汲清起好了愛稱,叫做Shawny。
秋焱在旁邊偷聽,喉嚨又開始發幹。也難怪,過去他和汲清親昵時,總會忍不住叫對方Shawny,久而久之形成條件反射,心尖火燒火燎。
球迷們徑直走到收銀台前,對店員說:“您好,我們想買彩票。”
其中一人正是比賽時坐在秋焱身邊的絡腮胡大叔。他熱情地和秋焱打招呼,秋焱趕緊把潤滑油藏到身後,朝他點了點頭,“好巧啊。”
“今天馬利斯赢球,我來買張刮刮樂,蹭蹭他們的好運氣,”大叔頗為得意,手舞足蹈,“我看球看了三十年,隻要楓葉或者馬利斯赢比賽,我都會買彩票,最多中過二百刀!”
“得了吧,”有人調侃,“楓葉五十多年沒拿過斯坦利杯,怕不是你把好運氣都吸走了。”
大叔買了兩張刮刮樂,自己留一張,送給秋焱一張,感謝他幫忙舉了三個小時的手幅。盛情難卻,秋焱接下彩票,打算刮完就走,不想在這個是非之地再多逗留。
可問題是,他發現口袋裡沒有合适刮彩票的硬币。
剛才收銀員找零的那幾枚二十五分的硬币太小,根本刮不開彩票上的覆蓋膜。用車鑰匙刮也不現實,等到全部刮完,估計鑰匙也磨損得不能用了。
秋焱想找大叔借枚大點的硬币,還沒張口,隻聽身後有腳步聲徐徐靠近。來者在距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用粵語說:“我有硬币,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