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好人秋焱忙前忙後,一邊處理手頭的工作,一邊幫下屬debug,辦公室實驗室兩處跑,差點因為低血糖癱在樓梯間裡。
好在問題順利解決,秋焱終于點頭簽字,把報告上傳進系統。傍晚七點,相鄰工位的同事早已下班,他關掉辦公室最後一盞燈,收工走人。
一天一夜沒回家,秋焱實在不放心Cortana,信用卡和手機号碼也得補辦,需要挨個打客服電話處理。工作忙完還有許多雜事排着隊,他頭重腳輕,太陽穴突突跳。
秋焱心情很不好,覺得自己特别沒本事,把日子過得亂七八糟。
下班高峰期,街上熙熙攘攘,路邊停滿了車。秋焱快步朝地鐵站走,沒發現其中一輛在朝他鳴笛,直到對方放下車窗叫他,他才回頭。
是汲清。
汲清穿着楓葉隊的周邊衛衣,工裝褲和高幫帆布鞋,一身學生仔的打扮。他邁開長腿小跑過來,結結實實擋住秋焱的去路,“Alfie,我有話要講。可不可以讓我送你回家,咱們路上說。”
明明已經把人拿捏在掌心裡,還要禮貌地問一句“可不可以”。秋焱不擅長拒絕,尤其面對汲清這種先兵後禮的路數,更不知道如何開口。
可就算不知道如何開口,也得開口,确實不能再糾纏下去了。
汲清開的是特斯拉,車内空間不大,後排被冰球裝備包和球杆塞得滿滿當當。他白天訓練,傍晚上課,書包沒地方擱,隻能撂在角落裡。
秋焱能感覺到汲清在生他的氣,對他的不告而别相當不滿。上高速前有段急轉彎,汲清開得很快,書包裡的電腦被甩了出來,磕在車門上。
“是我考慮欠妥,應該打聲招呼再走的,對不起。”秋焱坐在副駕位上,伸手把後排的電腦撿起來,撣掉灰塵,“阿清,我們不可能在一起。原因你清楚,我也清楚,沒必要擺在明面上講,給彼此留點體面不好麼。”
沒等汲清接話,他繼續說:“昨晚打擾了,也不知道該怎麼答謝,隻請你喝咖啡的話顯得太沒誠意。要不在前面的沃爾瑪停一下吧,我買點食材,你到家裡來吃頓便飯?”
秋焱講話疏離客氣,點到為止,但汲清聽得明明白白:吃完這頓散夥飯,從此一别兩寬,好聚好散。
這番話無情,汲清心裡委屈至極,原本打好的腹稿統統作廢,任何辯駁都講不出來。他胡亂揉揉眼睛,小聲嘟囔了一句,“Such a coward.”
秋焱一天沒怎麼吃東西,有點低血糖。他臉色蒼白,靠着椅背閉上眼,對汲清的埋怨置若罔聞。
汲清是職業運動員,經常接受興奮劑檢測,飲食需要格外主意,營養是一碼事,安全是另一碼事。秋焱不敢給他亂喂東西,事先列了個清單,經本人确認無誤,才放心進超市采購。
汲清沒跟上去,而是在車裡等着。他算是看透了,秋焱這人吃軟不吃硬,被逼急了隻會溜得更快,若即若離的狀态最好。
他心煩意亂地擺弄中控屏上的各種功能,給自己開了個寵物模式。空調維持在最舒适的二十三度,使他短暫地忘記憂愁,昏昏欲睡。
正在迷迷糊糊的時候,儲物槽裡的手機突然振動,提示有新的未讀消息。汲清随手拿起來一看,才發現拿的是秋焱的備用手機——倆人當年一起買的白色iPhone 12,設置了相同的鈴聲。
汲清無意窺私,然而秋焱的舊手機上還留着他的Face ID,瞥了一眼就自動解鎖,是三條微信消息,發信人署名“秋海傑”。
第一條:你怎麼還沒給我打錢,是不是又把工資都彙給你姨媽了?她那個癌症治不好,沒幾天活頭,在她身上浪費錢,不如留着接濟你爹。
第二條:反骨仔,忘了是誰供你念私立高中和名牌大學?我賺大錢的時候沒少給你花,破産了連半毛都不回報我,要不因為你是我唯一的種,就該讓你和你那個肺痨病的媽一起爛死在鄉下。
第三條:不結婚不生仔,整天在外面和男的鬼混,跟着洋人不學點好,念書念到了狗肚子裡。
簡直不堪入目。
這是秋焱最深的秘密,大概也是他不願與汲清複合的另一層原因。他深知被束縛的苦,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還會舍得拖别人下水。
汲清把手機扔回儲物槽裡,氣得手腳發麻,全身的血都往天靈蓋湧。
鈴聲再次響起,汲清暴躁地抓抓頭發,忍不住又拿起來看。這回是他自己的手機,母親汲美蘭發來的短信。
“我剛從紐約返多倫多,明早飛溫哥華。今天住你那裡,幫你收拾狗窩,八成又亂得不像樣。”
汲清昨晚跟秋焱春風一度,卧室裡确實亂得不像樣。弄髒的衣服和被褥,都在床上扔着;那瓶潤滑油的蓋子貌似也沒扣緊,全流到了地毯上。
如果讓汲美蘭看到這副光景,後果不堪設想。
母親經常搞突擊檢查,時而出現在賽場,時而出現在訓練館或者家裡。汲清偶爾在更衣室聽見隊友說小話,内容大緻如此:Shawn這個人挺不錯,為啥會有那樣一個極品的媽。
向來有話直說的汲清,每每隻能裝聾作啞。
他頭疼得很,想讓母親去住酒店。短信已經編輯好,發送前又改了主意,删掉重新寫道:“好,我在家等你。”
...
秋焱設想中的散夥飯終究沒吃成,或許汲清說得對,兩人的緣分還不該散。
汲清後天要去紐約比賽,緊接着飛佛羅裡達和新澤西,一連打三個星期的客場。秋焱暗地裡松了口氣,三個星期足夠長,足夠讓人冷靜。
“不用再送了,我就住前面那棟樓,走回去就行。”秋焱不知道汲清着急離開的真正原因,隻當他要為即将開始的旅程做準備,“你趕緊走吧,路上開車小心。”
汲清很想多留片刻,但他不想比母親晚到家,怕汲美蘭找秋焱的麻煩,隻好點頭答應,“行,我走了。你照顧好自己,工作别太辛苦。”
“嗯,你也是,不要受傷。”秋焱從購物袋裡取出一瓶汲清愛喝的果蔬汁,擰開瓶蓋遞過去,“不忙的時候,我會看你的比賽。”
這是秋焱所能表達的,最不越界的關心。汲清明白他的苦衷,看破不說破,微笑着揮手告别,然後踩下油門,飛馳進天邊的晚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