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名草有主的人了。”他伸出手翻來覆去地看,心滿意足,“明早行前采訪,我就要戴着它上鏡。”
這小子從不知道“低調”倆字怎麼寫。好在他做事不含糊,向來有分寸,秋焱不怕他會做出格的舉動,笑着說:“專心比賽,不能翹尾巴。”
“知道,你放心。”車子停在訓練基地門外,汲清松開安全帶,與秋焱難舍難分地吻了半天,“咱們瑞典見,記得每天都要想我。”
手上突然多了枚戒指,秋焱有些不太習慣,但他十分享受這份小小的甜蜜負擔。
夏夜微風吹過,帶着點涼意,他幫汲清拉上運動服拉鍊,老生常談地念叨着,“照顧好自己,不要受傷,别讓我擔心。”
...
汲清參加過兩屆世錦賽和一屆冬奧會,算半個老将,能在采訪裡得到幾分鐘的鏡頭。他容光煥發地回答記者問題,假裝不經意撩了幾下頭發,露出無名指上的對戒。
這段采訪在當晚黃金檔的體育新聞播出,秋焱正忙着加班,停下手頭的工作看了直播。
攝影師似乎很中意汲清兼具東西方風情的英俊面孔,特寫給得過分到位,能看清鼻翼兩側淺淺的雀斑。至于那隻不停撩動頭發的手,被拍得含含糊糊,不甚清晰。
“什麼攝影師,缺乏新聞嗅覺。”汲清落地斯德哥爾摩後才看見錄播,叽叽咕咕地打電話向秋焱抱怨,“該拍的不拍,不該拍的使勁拍。”
秋焱倒是對這段采訪十分滿意。他将視頻存進手機反複回味,直到出差當天還在看,感歎攝影師真是妙手,把汲清拍得格外漂亮。
“情人眼裡出西施。”葉臻真犀利地點評,“清哥長什麼樣你都覺得好看。”
秋焱不否認,“那倒是。”
他飛赫爾辛基需要在倫敦轉機,梁玉文和葉臻真飛廣州得先到香港,都是十幾個鐘的航班。他怕姨媽旅途辛苦,又給她訂了商務艙。
葉臻真坐過幾趟長途經濟艙,已經成了熟練工。她早有準備,登機前拎着裝護膚品的小包去衛生間洗漱,打算一上飛機就埋頭睡美容覺。
她正閉着眼睛噴爽膚水,突然被人從身後拍拍肩膀,吓了一跳。來者講的普通話粵語口音很重,聽起來應該是個中年女人。
“小妹妹,”女人離她很近,壓低聲音說,“你的裙子拉鍊沒拉好。”
葉臻真穿了件百褶短裙,側邊的隐形拉鍊明明已經拉到頂端,中間卻冷不丁裂開條縫。她的臉騰得紅了,尴尬地擺弄拉鍊,奈何壞得太徹底,修都沒法修。
“你還有其他能換的衣服麼?”女人打開登機箱,取出沖鋒衣遮擋在她腰間,“沒有的話就穿我的。”
女人身材高挑,穿帆布鞋也快一米八。葉臻真是小個子,搖搖頭用粵語說:“不用,謝謝。登機箱在我媽那裡,我去取條褲子換上。”
“行,去吧。”女人微笑,也換成粵語,“我在這裡等你,需要我幫忙盡管開口。”
世上還是好人多。葉臻真急匆匆拽了一條運動褲換上,把沖鋒衣疊好還回去,臉蛋紅撲撲的,“謝謝阿姐,幫大忙了。”
無論對方年紀大小,叫聲阿姐總沒有錯。女人聽罷受用地笑起來,說:“小嘴真甜,我應該跟你媽媽差不多大,叫阿姨就行。”
剛才慌張沒來得及細看,女人是濃郁俊美的混血長相,保養得宜不顯年紀,頂多四十出頭。她打扮随意卻不随便,瑜伽外套配闊腿牛仔褲,戴了一塊歐米茄的史努比月球表。
這款表是歐米茄獲得NASA“史努比獎”五十周年的紀念款,加上外套角落的芯片大廠Logo,葉臻真推測她起碼是個科創發燒友。
“我的老東家,”女人發現葉臻真盯着她衣服上的Logo,解釋道,“NASA的超級計算機将火星着陸器的反推進參數可視化,用了他們的技術。”
“直接把數據從存儲端載入GPU,繞過CPU的回彈緩沖區,提高帶寬降低延遲。”葉臻真眼睛一亮,接過話頭,“随着數據上傳,SUMMIT超算可以實時模拟着陸器和火星大氣層之間的接觸情況。”
小姑娘最愛跟人掰扯天上飛的,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說完才意識到蹊跷——對方似乎早就知道她的興趣點所在,故意抛出話題與她攀談。
“玉兔号月球車,對不對。”女人指指她化妝包上挂着的小徽章,“我覺得我們應該挺聊得來,就忍不住多講了幾句,抱歉吓到你了。”
“沒有沒有,”葉臻真臉更紅,趕緊擺手,“是我誤會了。”
在衛生間裡大談超級計算機和航天器似乎不太合适,女人擡腕看時間,提議去附近的星巴克小坐,點杯咖啡細聊。
“你的家人坐在哪裡,我跟你一起去打個招呼,”女人和葉臻真并排走,考慮得很周到,“總不能直接領你去喝咖啡,像個人販子。”
她笑起來非常迷人,談吐優雅,聊天内容專業性強卻不晦澀,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而言,具有緻命的吸引力和蠱惑性。
“阿姨你也要回國麼,”葉臻真不知不覺已經把她當成了忘年交,戀戀不舍地問,“登機以後我可不可以找你聊天?”
“我不回國,去芬蘭出差。”女人很喜歡葉臻真,琥珀色的眼睛裡露出些許惋惜,“我要是能有個像你一樣的女兒就好了,貼心漂亮,聊天聊到心坎上。”
“比兒子強,”她又找補了一句,“兒子太不省心,天天跟我吵架。”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看來在事業上叱詫風雲,不代表有法子搞定自己生養的仔。
葉臻真打小就乖,不讓母親和哥哥操心,家庭氛圍融洽,從來沒有雞飛狗跳的時候。她想了想,說:“孩子不服老子,老子總想制伏孩子。其實未必是誰有錯,純粹較勁罷了。”
話糙理不糙,女人卻不能苟同,“父母千辛萬苦給孩子鋪了條康莊大道,他非要硬着頭皮走獨木橋,有必要麼。”
“不知道,”葉臻真活得順心如意,對她的煩惱似懂非懂,“人各有志,我還是覺得不能強求。”
說話間兩人離梁玉文和秋焱坐的位置越來越近。梁玉文獨自待休息室無聊,跑到候機大廳陪女兒和外甥,戴着眼鏡讀小說。秋焱在旁邊處理工作,時不時和她講幾句閑話。
汲清偶爾會在秋焱家過夜,撇下了幾件衣服。秋焱今天穿他的灰藍色外套,尺碼稍大,挽起袖口時露出無名指的對戒。
“那是我哥,他也要去芬蘭。”葉臻真注意到女人在朝秋焱看,說道,“你們應該坐的是同一次航班。”
“應該吧。”女人眼裡閃過一絲驚詫,對這個巧合并不感冒,收回目光朝葉臻真笑了笑,“我剛發現,你和你哥哥長得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