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清沒給秋焱打電話，而是訂了一張飛赫爾辛基的往返機票，傍晚六點去淩晨兩點回。他先斬後奏，拿着行程單向領隊和教練請假，果不其然挨了頓罵，“你是不是瘋了？！”

“抱歉，報告裡寫了，我有點急事。”這假極有可能批不下來，但他還想再争取争取，“我專門訂了夜航，不會耽誤明天訓練和後天下午比賽。”

明天沒有比賽安排，不少運動員會請假在市區或城郊來個短途遊。可沒人像汲清這麼狂，敢在芬蘭和瑞典之間打飛的跑來回。

斯德哥爾摩和赫爾辛基相隔不遠，飛機航程僅需一小時。汲清非要走這一趟也不是不行，教練勉為其難點了頭，落筆簽字前向隊醫反複确認，“他這條傷腿，走遠路會不會出問題？”

“暫時不會，長期不好說。”隊醫将一些常用外傷藥交給汲清，“能坐着就别站，能躺着就别坐，明早再補一次檢查看看情況。”

汲清如獲大赦，連連道謝，抓起背包就往阿蘭達機場趕。臨走前合住的隊友叫他，把自己的滑闆遞過去，說：“我猜你不想在機場坐輪椅，被地勤推着走。滑的時候小心點，别再摔跤了。”

隊友是街滑愛好者，出國比賽也要帶着心愛的闆子，晚上恨不得抱着它睡覺。

“謝謝兄弟，”汲清念他的好，揣着滑闆飛了好幾個吻，“比賽結束請你喝酒。”

“我記着呢，可别賴賬。”隊友樂意成人之美，朝汲清笑了笑，披着浴巾進衛生間洗澡。他嘴裡快活地哼着歌，Celine Dion的《我心永恒》。

托隊友的福，汲清順風順水地滑到了登機口，飛行途中看了一個多鐘的《泰坦尼克号》。

電影播到窮小子Jack第一次參加頭等艙晚宴，被愛人Rose的貴族母親百般刁難。汲清托腮看得入神，不知不覺，飛機已經降落在萬塔機場。

他不知道通信公司的具體地址，幸好出租車司機是位行家，把他載到了一座通信産業園區，指着其中一幢辦公大樓說：“喏，那個就是。”

“謝謝，”汲清感到無比幸運，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幫他，“太謝謝了。”

他在機場的花店為秋焱挑了支紅玫瑰，寶貝似地護在手心裡。司機會心一笑，降下窗戶向他揮手，“不客氣，祝你好運。”

臨近九點，大樓前台已經下班，大廳裡沒什麼人，秋焱忙着加班，這會還沒走。汲清不能久站，在靠角落的沙發坐下，低頭給愛人發消息。

他一邊在手機上敲敲打打，一邊心神不甯地朝電梯的方向看。母親汲美蘭随時可能出現，要是被抓個現行，會給秋焱招惹無窮無盡的麻煩。

汲清玩不起。

大廳裡的座鐘緩緩轉動，不斷有人從電梯裡走出，收工回家。他既沒等到母親也沒看到秋焱，發出的消息遲遲不見回複，仿佛石沉大海。

他在赫爾辛基待不了太久，越等越忐忑，生怕來不及和秋焱見一面就要打道回府。心煩意亂時電梯門開啟，走出一位頭發斑白的老先生，碰巧和他對上視線。

汲清手中的紅玫瑰鮮豔欲滴，連莖上的刺都沒刮。老爺子瞥見那支花，便猜出他的來意，上前說道：“小秋還沒下班，你想不想上去見他。”

“當然想。”汲清不假思索，而後又懦弱地改了口，“還是算了，我不打擾他。”

“小秋今天過得非常不好，工作遇到些問題，可能會熬通宵。”老爺子看出汲清心口不一，晃晃胸前的門禁卡，再次詢問道，“你想不想去見他，不去我就走了。”

汲清曾經臨陣脫逃，但主動出擊才是他的真正做派。潮水般的思念終于淹沒所有顧慮，他深吸了口氣，笃定地點點頭。

“小秋在2305會議室，剛和Ava鬧了點不愉快。”老爺子刷開閘機放他進來，按下電梯，“趕緊上去吧，訪客登記我明天幫你補。”

“謝謝。”汲清從背包裡抽出紙筆，作勢要留自己的姓名和聯系方式。老爺子卻擺了擺手，笑着說：“不用，我知道你是誰。”

秋焱對樓下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2305被臨時改成他的工位，桌上架起三塊顯示屏，電腦瘋狂跑着代碼，主機發出嗡嗡的轟鳴。

項目組其他同事已經下班，連汲美蘭也走了，隻有他被困在小小的方格間，哪兒都不能去。

最近實在太忙，辦公大樓裡又不允許吸煙，他學别人把香煙含在唇邊，抿一抿煙草味放松神經。他沒有煙瘾，口袋裡的半盒柔和七星還是同事給的，焦油量不高，味道并不刺鼻。

他咬着煙在房間裡踱步，滿腦子裝得全是工作，渾然沒注意到走廊盡頭開啟的電梯門，和那個令他朝思暮想的人。

會議室安裝了隔音的玻璃牆，阻斷了汲清趔趄的腳步聲。秋焱壓根沒料到汲清會來，更沒工夫朝外面看一眼。

他的思緒亂成一團麻，拿起馬克筆在白闆上寫寫畫畫，片刻後不耐煩地抹掉所有筆迹，将筆摔在地闆上，低聲罵了句粗話。

汲清愛了秋焱許多年，從沒見他暴躁成這樣，敏感又脆弱。

馬克筆重重地跌落，筆帽彈到玻璃牆上發出一聲刺耳脆響，骨碌碌滾到了門邊。秋焱短暫發洩完，似乎意識到自己失态，撇嘴一笑，走上前彎腰撿起。

懸挂着戒指的項鍊随着動作從領口裡滑出，搖晃不止。秋焱把馬克筆撂回闆槽，低頭整理項鍊，餘光這才瞥見門外一聲不吭的汲清。

拈着戒指的手頃刻停止，秋焱在原地傻傻地呆愣了幾秒，才回過神去開門。他嘴唇之間還夾着煙，頭微微揚起，眼睛卻疲倦地垂着。

“你怎麼來了。”叼着煙說話太不斯文，秋焱怕汲清不喜歡，心虛地把煙從嘴邊拿開，囫囵藏進口袋裡，“進來坐吧，我去給你倒杯水。”

他接連兩天忙得沒怎麼休息，昨晚隻睡了五個鐘頭，早晨匆匆洗完冷水澡提神，一直熬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