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娘半老,風韻猶存。
再說秦娘的歲數,不過二十多,正是一個婦人最美的年華。
這年華全用在了養育孩子上,着實有些可惜。
給秦娘梳洗打扮的下人們,無不這樣想。
和陳衡約定今日到他下榻之所,商量之後的事,秦娘一到就被拉來重新梳妝。
待梳洗完畢,換上一套新衣裳的她重新出現在衆人面前。
秦娘多操勞,一張臉過于蒼白,縱使上了些胭脂,也是血色極淡,好在因此也體輕欲飛,狹腰多态。
隻見她手足無措的站在門口,雙目清亮如水,在衆人臉上轉了轉,真如姣姣明月,湛湛有神。
身上穿了件白绫羅綢衫,鬓發如漆,玉簪斜斜插入發中,翠玉墜于耳珠,眉目間透出一股英氣。
如此收拾一番,全城竟找不到比她更美貌的娘子。
陳衡看了半晌,才堪堪搖頭:“容貌倒算是端莊秀麗,挑不出五官的錯處,隻是這氣質太過纖弱,需再多加練習。”
秦娘有些緊張,雙手絞在一起,骨節因常年做粗活,紅腫凸起。
她不得不将手往寬大的袖子裡遮。
“阿瑤。”陳衡走上前,拉了她的袖子,“不必如此遮掩,既為正室娘子就要作出夫人該有的氣勢。”
秦娘聽了,把手露了出來。
她都活過一大把年紀了,怎麼今日還扭捏起來了。
想到此她便放開了來,回想了一下上一世做老婆子時的姿态。
接下來她要和陳衡在此住上一段日子了。
待下人把她的房間收拾好,擺上文房四寶,她才得知自己還要學字。
“除了大戶的規矩禮儀,當家管賬也是要學的。”陳衡向她解釋,“隻是我們不得當真,當家管賬還是由我替代,你隻識得便可。”
“那為何還要學這些描描畫畫的?”
“你自己的名字總要會寫,不然二房三房他們不是好騙的。”他把自家的情況告知,“我本家姓沈,單名一個愚,原是江城沈府,沈家大郎。”
“你說什麼?你、你叫沈愚?”秦娘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陳衡還以為她是生氣自己騙她:“那是之前,現如今我早已改姓,随了外祖家陳姓,未拿假名來诓騙你。”
“你……是沈家大郎?”秦娘一副見鬼了的表情。
她着實沒想到,沈家那騙子冒充的本人,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
“怎麼,你聽說過?”他皺了皺眉,“外界如何傳我?”
秦娘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外界并無傳言……隻是,有人冒充你在外行騙。”
陳衡好奇:“如何冒充?”
他父親早逝,幼年便随母親進了京,這沈家大房的位置空出來,對二房三房都是再好不過的事。
他實在想不出,那兩房會容忍一個冒充自己的人出現在江城。
秦娘聽了也大概明白,這沈魚是背着主家,偷偷冒用身份來騙一些閨閣女子。
既然真正的沈家大郎回來了,看那騙子如何再演下去!
她将秦馠之事稍微提了提。
陳衡倒饒有興緻,若有所思道:“下月初五,是個回府的好日子。”
離下月初五還有半個月,看着眼前的文房四寶,秦娘不禁臉上一黑。
她要抓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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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是商賈之家,好不容易出了個科考官身之人,正是陳衡的父親。
當年他已官至四品,娶了京中同是四品的陳家之女。
可惜人早逝,沈家另外兩房欺負大房孤兒寡母,陳衡母親一氣之下離開了沈家,回了京,連自己的嫁妝都沒得法子帶走。
沈家二房沈言慶是如今的當家人,他有一妻一妾,夫人是附近一城的大商賈吳家的嫡女,嫁過來後很快給他生了一個女兒,之後再無所出。于是二房便納了妾,幾年下來又給沈言慶生了個女兒。
所以在沈府,他雖當家,近幾年卻急于子嗣,勢頭漸弱。
沈家三房沈言禮倒是妻妾成群,子嗣旺盛。三房夫人姓姜,家父是本縣縣丞,她雖無所出,那幾個姨娘卻生了五個兒子,皆養在她的膝下。
兒子一多,三房更是生出了别的心思。
秦娘這幾日勤學苦練不說,更是将沈家的情況摸了個透。
這天她被陳衡叫去,一起出了門。
早已改頭換面的秦娘被帶着去了酒樓、商鋪,都是她曾經做過工的地方,竟無一人認出她來。
衆人見到兩人身着華衣,那料子江城少見,又見秦娘滿頭珠翠,美貌貴氣,皆是認真接待,絲毫不見以往對她的插科打诨。
饒是覺得相熟,也想不起她是誰,隻道是曾經在街上見過。
“你鄉裡住所我已派人前去打理。”陳衡對此結果頗為滿意,向秦娘道,“如今已無人敢認你,你也不必回去。”
秦娘點頭,那屋裡什麼都沒有,她倒不擔心。
兩人逛着,卻忽見前方花樓,沈家的馬車停在花樓前。
馬車上下來一個中年男子,頭戴幞頭,身着深藍錦緞直裰,面白,臉上留兩撇胡須。
花樓前的攬客姑娘們一見到此人,便熱情招呼:“沈三爺來了!”
原來此人就是沈家三房沈言禮。
隻見沈言禮捏了捏其中一個姑娘那柔嫩的臉,熟撚的摟過另一個姑娘進去了。
秦娘瞧了瞧陳衡的臉色,卻見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