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烏雲散盡,天漸漸晴朗。
花草樹木從寒冷中又活了過來,晨光照在枝葉上,給冒出的嫩芽鍍上一層金光。
不會再冷了。
秦娘早起,望着天邊初升的太陽,心道這正是播種的好日子。
她的腿腳傷依舊沒好,但經過修養,已能借着旁人的攙扶走幾步路了。
公子還未起?
秦娘往東廂房看了看,裡邊暫無動靜。
瑩秋扶着她在院子裡轉了兩個來回,見四下無人,都在屋裡忙着,于是悄悄道:“夫人,小姐也大了,夜裡大可由我們幾個輪流陪着,您……您的傷也漸好,何不早日搬回公子的屋裡?”
自打她被買下,來這小小宅院侍候,從未見過公子與他娘子同屋。
當初隻當是兩人拌嘴,夫人離家了兩日,歸來後還在氣頭上,甯願和女兒住一塊兒。
可眼看着都這麼久了,公子也沒有叫她搬回去的意思。
秦娘聽了這話猛咳了兩下,極力掩飾尴尬:“傷還未好,你們公子每日操勞,夜裡若睡不好,是會誤了白天的事。”
瑩秋感到一絲怪異,卻也勸道:“時間久了,萬一其他人生了心思……您看玉蕊單純,雪香還小,那綠華和小桃卻不是老實的,我見她們兩個整日裡那眼睛,都快粘到公子身上了!”
正說着,門外馬聲嘶鳴,馬車停到了門口。
“起開!我要回去睡覺,大半夜把我叫起來陪你辦事!還讓我給你當馬夫!你這人真沒良心!”刀劍的埋怨聲從門外傳來。
原來這兩人此時才回來。
秦娘正要迎上去,忽聽陳衡叫住了刀劍。
“今日還要安排莊上事宜,不能睡。”他的聲音沉沉,甚是疲憊。
“莊子的事不是有你那個娘子嗎?”刀劍不情願,“怎麼,你見她受傷,不忍心讓她替你操勞了?你不會真看上她了吧!”
秦娘整個人繃直了身子。
“……能為女色所惑,實非君子。”陳衡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傳入她的耳中,“我不過看她聰慧,又會謀算,且了解當地民風,用她一番而已,若回了京,自有良配!”
刀劍松了一口氣:“她是村婦,身份實在與你相差甚遠,就算你想娶,陳家、各方大臣早視你為他們的棋子,京中不多少貴女等着嫁你……你千萬要自持,她雖美貌,給你做妾都配不上你!”
“我知。”陳衡不耐煩道。
秦娘僵在原地,手腳冰冷。
之後的話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隻讓瑩秋速速扶她回屋。
瑩秋沉默着,不敢再多說一句。
*
田莊一切準備妥當,秦娘帶着一隊人馬,拉着數十輛牛車來到了村口。
之前田莊的消息已傳遍整個村子,此刻村口人聲鼎沸,人頭攢動。
“秦娘子,這莊子真會和我們簽訂契約?”有人拉着她東問西問,“不會是騙我們的吧!”
秦娘縱是被兩個丫鬟攙扶着,也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有人得了承諾,歡天喜地的拿上農具,上了後邊的牛車。
“都給我下來!”裡正老頭彎着腰,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
也難為他年紀這麼大,背都駝了,還能一路小跑。
村民們平日裡唯他馬首是瞻,如此一吆喝,正準備上牛車的人慌忙把手裡農具扔在地上。連已坐在牛車上的人,都默默低下頭,生怕裡正看清了他們的相貌。
“好啊你們!敢私自離村,到别的莊子去種地!”他氣還未順,就大聲嚷嚷,“你們、你們就不怕張家派人,來抓你們!”
小桃從馬車裡拿了張小凳,扶着秦娘坐下。
“老丈。”秦娘坐好了,才不慌不忙道,“您放心,大家都是一個村子,我又不會害了大家,隻是到别處做些散工而已,為何不允?”
“說的沒錯!”葉家那胖嫂早想讓自家男人出去多賺點,她生怕此事告吹,挺身而出道,“都一個村兒的,怕什麼?咱們跑又跑不了,傍晚下了工就回來了,他張家有何理由來抓!大夥是是不是!”
衆人見有人出了頭,也不再藏着掖着,紛紛附和道:“是!正是這個理!”
裡正急得直拍大腿:“你們一個個的!咱村子裡的地都種完啦?自家的地都顧不上,還跑去幫别人種地?不成!今兒誰家地裡的活幹完了,才能走!”
“欸,要你管那麼多?”葉大嫂那白胖的手指一下指着老裡正的鼻子,“我家的地我愛什麼時候種就什麼時候種!”
她又回身使勁兒推了自己男人一把,“還愣着幹嘛?走!”
在她的鼓動下,大家紛紛拾起地上農具,往牛車上跳。
“好,你們不識好歹,我這去張家!”裡正手指青天,“我還要報官!我不怕告訴你們,你們這些地全屬太子府土地!你們這一走,統統不用再回來了!”
“什麼?”村民傻了眼,“這地我們種了百年,怎麼一會兒是張家,一會兒又變成了太子的地?”
“張家早在收了你們的地之時,就以張家之名全部獻給了太子!”
此話如五雷轟頂,在所有人心頭一震。
秦娘眼皮直跳,陳衡若真是太子府詹事,竟不知此事?
涉及朝堂,她不敢多做決策,于是問道:“裡正,你說的可千真萬确?那日你也看到,京中官署正派人下來調查此事,萬不敢胡言論語!”
“若有胡言,天打雷劈!”裡正指天發誓。
秦娘吩咐小桃,找個可靠家丁立刻把這消息告知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