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府氣得大罵:“當我這府衙是什麼地方,随便一個阿貓阿狗都能放進來!你們一個個都是做什麼吃的!”
衆人被訓得擡不起頭來。
“還不快去攔住他!”他大叫。
一行人又急匆匆從秦娘身邊撤走。
還未走出寅恭門,卻見一人穿着官服,身後跟一持劍小厮,正往此處來。
幾人又定睛一看,那官服品級比知府的還高,絕不是能輕易得罪之人。
于是衆差役又退了回來。
“大人,攔不住啊!”差役急道。
見陳衡信步而來,秦知府慌忙挺着肥碩的身軀迎了上去,笑道:“不知陳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他與陳衡打過兩次交道,那時他的身份還是沈家大郎。
幸好張家提前跟他通了氣,不然他是如何也料想不到,這沈家大郎竟有另一重身份。
陳衡的目光将在場人士一一掃過,并未在秦瑤身上多停留。
“我家大人聽聞神女在此,故來此告知神女,宮裡已下了旨,不日聖旨即到,要宣神女入宮呢……”予安先開了口,“秦大人,不知神女犯了何罪?竟要被拘押?”
秦知府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擡起手指顫巍巍的指了秦娘,道:“這兒有個人,冒充神女,下官正審問。”
“冒充?”予安鎖緊眉頭,“大人怎知是冒充?”
秦知府朝秦馠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這位才是神女。”
秦馠朝陳衡福了一禮,低頭羞澀道:“不知公子可還記得奴。”
陳衡垂着眼眸,并未看她。
“她?”予安擋在陳衡面前,“你說神女是她?如何證明?”
“下官可找幾個當日在場的百姓。”秦知府挺身,又擺出他的威嚴來。
“秦大人,我提醒你。”陳衡突然開口,盯着秦知府道,“你騙得了官家,騙不了天下。”
秦知府一哆嗦,隻覺腿腳發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下官萬不敢欺瞞官家!陳大人,還望大人在官家面前千萬别說錯了話!”
他趴着頭,目光中閃過陰毒。
陳衡和神女,一個也别想出了他的江城!
予安從懷中拿出一卷文書,上好的布錦在陽光下泛着白光,上邊隐隐透着幾行字。
他将文書展開,置于桌案上。
“字已備好,不勞大人費力。”他道。
陳衡默默垂眸,看着趴在地上的秦知府,冷冷道:“還請大人加蓋官印。”
秦知府起身,一個趔趄,爬到書案旁,盯着那卷文書,冷汗從額上流下。
他悄悄瞥了眼秦娘,見她從容而立,眼角下垂,隐隐間竟有種神女下凡般的慈悲。
一刹那他産生了一種錯覺,明明才二十多歲的婦人,卻像極了活了太久的老人。
他拿起印章,就要蓋上去——
“等等,幹爹!”秦馠猛地擡起胳膊,阻擋了他的動作,“不就是占蔔預測?如此就能被稱之為神女,我也當得!”
此言一出,衆人的目光全聚集在她身上。
秦知府的心顫了又顫,抖着那隻拿了官印的手,道:“真的?若能證明,這文書也有你的一份!”
秦馠得意的笑笑,将目光轉向秦娘:“如何?敢不敢比試比試?”
“活了這麼久,我實在沒想到,你竟愚蠢至極!”秦娘遠遠看着她,心中微微歎息,“照你這麼說,這世上所有能占蔔預測将來之人,都有資格被稱之為神女?”
秦馠被這話噎得愣住:“……那你說,憑何你為神女,我就不能?”
“憑她救了蒼生!”陳衡沉沉開口,“當日她得知将有禍事,奔走于田壟,勸人逃離,你呢?”
“城門關閉,又是誰求你打開,隻為救城外百姓的命?神女,不是一紙表功文書可證,是心懷百姓,活在天下蒼生心中!”
那話如雷貫耳,句句震在所有人心上。
差役們低下了頭。
秦馠癡癡道:“我……我也可以,我也能做的,我隻是……隻是比你晚了一步……”
“是嗎?”秦娘嘴角綻放一抹笑,“你真的想到了?那後寺巷的災民,夜半的厮殺,若我未提前搬離,是否今日就是你刀下冤魂?”
“不是我!”秦馠搖頭,她不能承認,她也不願承認,明明自己同對方一樣,掌握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卻走向了不同的路……
她恨自己,更恨這個與自己命運牽絆之人,在她的對比下,自己如同蝼蟻般低賤肮髒!
秦知府遲遲不肯按下的印章,終于重重蓋在了文書上。
看來今日不給文書,這些人是要在此耗下去了。
他不是固執之人,懂得靈活通變,就算得了這文書又怎樣,那神女依舊走不出他的江城。
予安換上一副笑臉,将文書拿在手中揮了揮,待印章幹了些,忙卷了起來,對秦知府道:“大人,承讓!”
他将文書完好無損的遞給秦娘。
“這是公子最後一次幫你。”他道。
陳衡轉身背手,道了句:“告辭。”
主仆二人一同離去。
秦娘抱着那卷文書,一時呆滞。
兩人曾經經曆的種種,一幕幕在眼前浮現。
如此,便算是緣分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