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接到上京的消息,張家先求上門來了。
予安在街上找了很久,才将在客棧住下的秦瑤找到。
“秦娘子——”他猶豫道,“你不打算回去了?”
秦瑤道:“我正要勞煩哥兒呢,嬌嬌如今還在貴府,怕是跟着我住不慣,橫豎過不了幾日便可啟程上京,不如讓她在貴府住上幾日?”
“這倒是小事。”他将邀帖遞給秦瑤,頭疼道,“張家又下了帖子,你還得回去,跟我家公子去赴宴。”
想到那日的尴尬,她不知該如何面對陳衡。
于是推脫:“公子為何不能一人前去赴宴?”
予安道:“是世子妃,點了名要見你。”
想到嬌嬌的事,她思索片刻,還是應下了。
這河流改了道,張家田莊突然被人掐住了命脈,上遊水源不再掌握于自己手中,這幾日十分惶恐。
張家先是花了大價錢,買下了那片村莊的所有地,又悄悄登記在太子府名下,本欲嫁禍太子強搶民田,又等來一個“天罰”的好時機。
誰料地龍翻身,竟是助了太子!
如今有了水源,太子府的這塊地可是上好良田,張家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難道東宮那位,真的是真龍天子?
一時之間,張家人心動搖,連帶着依附于他們的其他家,都不免後悔站隊太早。
世子住在張家,豈會看不出這些。
他支持二皇子多年,早與東宮反目,此時更逼着張家這門親戚跟自己牢牢綁在一起。
“你們如今想反悔,是萬萬不能!”世子甩了袖子,怒道,“你以為東宮就查不出,你們多年暗中支持二皇子?張家的錢源源不斷送入皇子府中,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了!”
張老爺一臉為難:“世子,我們張家無權無勢,在江城經營賺些小錢,隻求全家平安呐!如今莊子又被外人把控了上遊河道,往後我們……唉,我們可怎麼過!”
“你也敢說你無權勢?”世子仿佛聽了個天大的笑話般,譏笑道,“本世子,就是你張家的權!張家的勢!你真忘了,你們張家是怎麼在江城發展壯大的?”
“是啊,張老爺,你也不出門打聽打聽,百姓都管你們張家叫……叫什麼豪強!”世子身邊跟着的一位公公道,“雜家跟了二皇子這麼多年,你們張家起勢,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那哪能離開我們二皇子的苦心謀劃!”
張老爺一臉灰敗。
縱然他也知道,事到如今張家想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
“我請了詹事府的那位來,商量河流改道之事。”他憂心忡忡,“還望世子見諒,莫要再出手阻攔。”
世子道:“我與他也是舊相識,他來府上,我同你一道見便是。”
*
秦瑤對陳衡,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這人明明在她眼前,看着卻陌生了起來。
她把話默默吞到肚子裡,低着頭福身道:“公子。”
陳衡置若罔聞,下了馬車站在張家大門口,沉默了許久。
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秦瑤隻得跟在他身邊,同他一起望着那朱漆大門。
“這宴席恐有危險。”
随着大門緩緩開啟,陳衡的話從她頭頂傳來。
她擡頭看着他,滿眼驚疑,心裡更是把人從上到下罵了一遍,才道:“你若早說,世子妃請我我也不來!”
門一開,張老爺便笑呵呵的迎了上來:“貴客上門,快請,世子爺也在候着您呐!”
得了張老爺親迎,秦瑤稍放了心。
擱平日裡都是遞了帖有人引進宅内,張家老爺親自相迎,誠意十足。
想是村裡的河道拿捏了張家莊子的緣故。
兩人跟着張老爺往裡走着,予安和瑩秋他們卻被攔住了去路。
張老爺解釋說要商量重要的事,對他們另有安排,于是陳衡也并未阻止。
讓她感覺唯一不妥的是,宴席的地點設在從無待客規矩的内院。
穿過前廳,内院别有一番景色,山水互映,雖是假山假水溝的,也同樣引人注目。
這可比沈宅大多了。
穿過這些彎繞的回廊,地方豁然開朗。
張家的内院中竟有一個大場地,空曠如府衙的正院,鋪着上好的青磚。
再往上幾個台階,便是内院的廳堂了。
這裡從不待客,今日卻擺了幾桌宴席,上方世子與世子妃正端坐。
張夫人見秦瑤來了,拖着豐腴的身軀迎了上來,聲如洪鐘:“陳娘子來了,這麼些日子沒見,外邊傳的風言風語的,都把你說上天了!”
世子妃适時開口:“快讓我們瞧瞧,這神女有沒有變了樣?”
秦瑤行了一禮,恭敬回道:“不過外頭謠傳,妾身還是妾身。”
這回答還算令世子妃滿意,她點了點頭,示意秦瑤入座。
此次單獨宴請,并未隔開男女。
陳衡和張老爺寒暄了幾句,帶着秦瑤一起入了座。
“陳大人。”不遠處秦知府匆匆趕來,喘着粗氣拱手向陳衡施禮,“張家的事,今日本官就做個見證,大人您不介意吧?”
他也來了。
這蛇鼠一窩的人都到齊了。
陳衡并未起身,隻微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