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能識字作詩的女子不多,就算出身京城最好的青樓楚館,也都是學些琴棋書畫。
這丫鬟的來曆,隻能是官妓了。
而官妓,是由罪臣家眷充沒,看來瑩秋曾是個官家小姐。
如此一來,她能作詩就能說得通了。
秦瑤能猜出些端倪,衆人也早已心中有了推測。
陳母自然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關鍵。
難道兒子竟犯下如此糊塗的過錯,收留官妓?
她今日也顧不得臉面,忙把瑩秋拽了回來:“你這丫鬟在胡說些什麼?你是我正兒八經從人牙子那兒買來的,别忘了,你的賣身契還在我手裡!”
瑩秋瞥了她一眼,不屑笑了笑:“難道夫人就沒仔細看過我的身契?我是何出身,打從哪兒來,身契上一清二楚!”
陳母一時慌亂,一個丫鬟而已,她哪有閑工夫去把她們的賣身契都翻出來過目!
她隻得壓低聲音,暗暗提醒道:“你若還想做我兒的妾室,就閉嘴!”
這聲音不大,卻足令兩側挨着她席位的人家,聽的一清二楚。
“陳家公子還未成婚呢,做母親的就先把妾室安排上了?”有人忍不住道。
更有人替秦瑤鳴不平:“承安君将來若有一個如此不清不楚的婆母,日子也不好過啊!”
“哪家正室娘子還未娶進門呢,就忙着給兒子納妾?”
一時間,京城各家看陳家的眼神紛紛變了。
特别是有女兒待嫁的,此刻都在重新考量陳家。
秦瑤冷眼看着主仆兩人,已經明白陳母前幾日種種行為,到底是為何了。
“母親!”陳衡上前一步,沉聲道,“我此生絕不納妾。”
“那怎麼成!”陳母恨不得上前捂了他的嘴,“話怎能說得那麼絕對,不是娘盼不得你好,萬一你子嗣單薄,又或與正室有了什麼隔閡……”
陳衡搖了搖頭,堅決道:“能求娶承安君,便是我一生所幸,不管将來發生什麼變故,我心亦不改變。”
“你——”陳母向幾位熟識的貴婦投去求救目光,“大庭廣衆之下,你敢如此違逆娘!你不喜歡瑩秋這丫鬟,娘不讓她做你的妾室便是,何苦又發誓!”
幾位貴婦也紛紛道:“正是,你娘也是為你好,你不想她做妾,不做就是了,萬不可說些将來讓自己後悔的話語!”
倒是另有些人不同意這些人的看法:“男子本就應把心思放在朝廷之事上,為自己為家族掙一份功業,整日被妻妾所牽絆又怎能心無旁骛?我看小陳大人不納妾,也沒什麼不好!”
陳母見衆口不一,又看了看秦瑤,讨好道:“娘看你這未過門的妻子,也是個知書達理的賢惠之人,更不屑做那後院争風吃醋的妒婦,你快收回你的話!這麼多人看着,我陳家也絕不會是未婚就逼兒子納妾的人家!”
陳衡臉色鐵青,目光撇向一旁,不去看她。
往日他娘在陳家後院待久了,倒不覺得有什麼,如今出來和自己住一處,竟插手這麼多事來!
瑩秋見陳母出爾反爾,仰頭一笑。
“公子,此事既已被大家知曉,便由不得你做主了!”她斂起笑容,厲聲道,“當日你贖我出去時,可與我父親承諾了什麼?”
陳衡目光清明,坦蕩道:“姑娘誤會了,我并未與你父親有過承諾。”
“那為何他聽了你的話,就一頭撞死在門柱上?”瑩秋淚水漣漣,道,“他也曾是你的同僚,好不容易從流放之地逃脫回來尋我,他本想就此隐姓埋名過一輩子的!”
衆人一片嘩然,她果真是罪臣之女!
陳大人這也是一時心軟,不忍看舊時同僚落難啊!
隻是這心軟,如今恐怕換來的是牢獄之災了。
“我爹用他的死,換了你替我贖身,既然答應照顧我一輩子,就是讓我做奴做婢來照顧我?”她憤憤不平道,“我也曾是官家小姐,我會吟詩會作畫,自小跟在母親身邊學習掌家,哪點比不上出身鄉野的婦人!何況我知自己戴罪之身,從未肖想過正妻之位!”
“那你的意思就是非要做妾不可?”
“廢話,小陳大人竟替官妓贖身,這本就不合規矩吧?若還想做正妻,到底有沒有把我朝律法放眼裡!”
衆人心中嘀咕,今日陳衡這罪責終是免不了的。
陳衡卻站在那裡,臨危不亂,絲毫不見懼色。
難道此事另有隐情?
“姑娘确是誤會了。”陳衡緩緩道,“那日在下也是偶然見到令尊,驚訝之下與他交談兩句,才知他是從北地逃亡回來的。”
衆人豎起耳朵聽得認真。
“隻是在下本欲令他前去府衙自首,他卻不願。”
“公子慣會站在高處指點。”瑩秋滿目嘲諷。
陳衡搖了搖頭,道:“令尊不願去,是因為姑娘你。他潛逃之時殺了人,搶奪了他人财物,才能攢夠那些贖你的銀子,可惜官妓不能贖身。”
瑩秋一時震驚,沉默半晌才問道:“所以他把錢給了你,讓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