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别允撲倒在地,幾人連忙上前來扶。
紫苑跑在最前,卻見别允匐倒在地,拽着胸口,淚流滿面。
紫苑慌了神,心上立時湧起一股悲戚,情急之下,連公主也忘了叫。
“娘子,你怎麼了?”
别允見紫苑來了,抱着紫苑哭得更厲害。
紫苑雖不知自家主子為何哭,但見她那樣傷心,自己也跟着傷心起來,主仆二人互相擁着哭成一團。
傅莽在一旁看着,不知是什麼滋味。
他想着,這個婦人,在她心裡,竟有這麼重的份量嗎?
一旁的奴仆也面露戚戚。
現在看上去,倒十足像送葬該有的樣子。
隻有别允知道,她送的,是過去的自己,是那個年僅八歲,無權無勢,陪了她八年,無人心疼的自己。
從這一刻起,不管是五歲的丁香,還是十歲的丁香,都有十六歲的她來心疼。
曾經是掌上明珠,如今是手中棋子。
既然左右也逃不開,她便不會再逃。
隻要她不再糾結那些情分得失,那便不再成為她的桎梏。
回長公主府沒有兩日,便到了二月二。
這二月二,自古以來便是大節。
蒼龍登天,春回大地,天子設祭,萬民同慶,文武百官都得下地親耕。
後宮中也按照慣例設下祭壇,别允前日便接了要她入宮,參加祈雨儀式的懿旨。
這還是她受封後,第一次以公主的身份出席祭祀。
昨日來宣旨的,正是她在太後宮中時貼身照顧的婢女紅燕,許是顧及她不懂祭祀禮節,便讓紅燕留下來幫她。
今晨卯時剛過,别允便被推搡着叫了起來,閉着眼睛,任憑婢女們倒騰來倒騰去。
紫苑看着她睡眼惺忪、将醒未醒的樣子,心疼道:“要麼讓娘子再睡一會兒吧,她本就眠淺,好不容易這兩日睡得安穩些。”
紅燕睨她一眼,手下動作分毫不慢,“若是公主因此失儀,咱們做婢子的,便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紫苑聽她說得如此嚴重,也不敢松懈了,連忙去盯着人熨今日要穿的衣服。
祈雨台上,太後在上,皇後在側,以趙昭儀為首的後宮妃嫔,和以清和為首的公主娘子們并列其下。
别允側臉,視線與百裡丞相家的長女百裡音碰上,百裡音沖她淡淡一笑。
别允付之一笑,腦中蓦地浮現出,那日在西園,一衆女眷與自己針鋒相對,她作壁上觀,也是這樣的笑容。
站在她們身後的還有不少世家大族女眷,前些日去江府探望過的江知念也在其列,她正盯着别允的背影,眼神深邃淩厲。
自發生江家三子被殺一事後,江府便驟然勢頹。
先是江知宇的罪證被呈上公堂,聖上大怒,緊接着,光祿寺卿江大人于殿前請罪,請求聖上恕自己教子無方。
聖上念他勞苦功高,又痛失愛子,隻說讓他告假兩月,好好休養。
雖然說的是告假,但皇帝給出的時間又實在是微妙得很,兩個月,便是提拔一位新的光祿寺卿,也綽綽有餘。
江家府門前再不複往日熱鬧。
江府中,老太君和幾房的夫人急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眼看着小輩們快到弱冠之年,正是尋個好前程的時候,下面的娘子也到了要結親的年紀,如此一來,原先相好的世家是萬萬不會同意了。
江大人也是焦心如焚,自己前腳才替相國把事情辦妥,誰料後腳就被人踢開了。
可偏偏此事,還要去求他相國出手。
畢竟眼下,也隻有他敢管這個事情,其他朝臣都對自己避之不及。
府中人前思後想,終于想出個路子,即是與相府結親。
相國的嫡親公子自是不必想,老太君找來的媒婆給說了個相國家的旁支,跟相國夫人的娘家那邊還有點關系的,隻那公子天生有疾,智同三歲小兒,因此二十有餘也未成親。
江知念從自己阿母那兒得知這個消息,又氣又怒,當即便反駁道,“我堂堂江府千金,為何要嫁給一個傻子”。
可随之而來一記耳光,便讓她明白,這件事情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
回房之後,她将這幾日在家中聽到的消息拼湊了七八,認定家中變故與别允的人脫不了關系,便就這麼記恨上了。
她不知江夫人也曾在江大人面前說過同樣的話,她說,即便是皇帝找了個人來,也坐不了這光祿寺卿的位子。
當然,她也同自己女兒一樣,得了記重重的耳光。
但對于這些,别允一無所知。
此刻的她,正忙着回想昨晚紅燕教導她祭祀時需要注意的那些事項。
好在儀程并不繁瑣,辰時開始,巳時便結束,她還來得及陪太後一起用膳。
兩人相對而坐,太後見别允眼皮直打架,人也跟要倒了一樣,笑着調侃她,“不愧是年輕,覺多得讓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