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允羞赧一笑。
太後又說:“你若實在困倦得厲害,不如去偏殿歇息一會兒?”
别允想着,在偏殿歇息,還得擔心自己睡過頭,錯過出宮時辰,倒不如回長公主府歇息來的自在,便直言拒絕。
太後也不再挽留,又問她:“前些日子,皇帝同吾說起,長公主府那附近,暫時沒有合适的宅子做你新府邸,問你,是願再等上一陣,還是去個稍偏些的地方安宅?”
聽太後這樣說,她連忙點頭,表示自己可以等。
不為别的,實在是搬家太過勞神傷身,自己好不容易在長公主府安定下來,這兩日将府上之人也熟悉的差不多了。
若重新搬遷,那新宅子中的家具物什肯定需要她來操持,想想就累。
她便過來挽着太後,依偎在太後身邊,撒嬌般說道:“外祖母,阿允從小便未見過母親,如今住在母親曾經住着的府邸,就好像她在我身邊一樣。我晨起梳妝時,她便在此梳妝,我在園中信步時走過的地方,皆是她舊時的模樣。”
别允現在用起這一套已是駕輕就熟。
以前她總計較,自己十分真心為什麼隻換了三四分,如今她也不計較了。
榮華這個女兒,已然成為太後的一個心病,旁人是萬萬不會提及,也斷然不敢提起。
可這人若是别允,太後也隻能無可奈何。
她隻會想,這是榮華的孩子啊,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此時她便是提任何要求,她都隻能抹着老臉上的淚,點頭道好,長住長公主府又算得了什麼。
别允一席話,将二人都惹得潸然淚下,待她将人哄好從長樂宮出來時,午時剛過。
别允擡頭望着天上處在正中的太陽,竟恍惚起來。不知是因為疲憊了,還是其他别的什麼原因。
侍衛們擡辇過來,停在别允身邊,跪下問清平公主安。
别允坐上駕辇,閉上雙眸小憩着,任辇車将自己送往自己該去的地方。
想起方才在太後面前自己的所言所行,她心中生出些許愧意。
明知道長公主是外祖母心裡的傷痛,自己還要主動伸手去揭開那道疤,讓舊傷更添新傷。
她忍不住在心裡質問,究竟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就算不提起母親,也有别的法子去揭過這件事情。可她依然選擇了對外祖母來說最殘忍的那種方式。
别允在心裡責怪自己的心狠和卑劣,殊不知,隻有心軟的人,才會在自己身上找緣由。
她如何知道,自己是在揭開他人傷疤,而不是将自己的傷疤揭開來,給别人看。
又或許是現在的她還沒有将自己看透,所以她也未有發覺這道傷。
暖陽高照,微風和煦,冰冷如她卻感受不到大地春回的暖意。
辇車到了未央宮附近,忽然從旁邊沖出來一人,驚了擡轎的侍衛,侍衛前仰後合,跌倒在地,摔了一地,将别允也摔了下來。
替太後前來送行的紅燕立馬扶起主子,叱罵道:“你們這些不長眼的。”
在場的宮人侍衛紛紛跪下磕頭求饒,唯獨那個沖出來驚了辇駕的人定定站在前方,看着别允仿佛失了神般。
“榮華?”
這人開口說出兩字,就叫後面沖上來的老宮婢将她按下了。
那老媪拉着她跪下,顫顫巍巍的磕頭道:“萬望貴人恕罪啊,今日老奴一眼沒看着,竟叫這瘋女人跑了出來,驚着貴人,都是老奴的罪,請貴人饒了老奴這一回吧!”
“放肆,什麼貴人,這位是清平公主!”
别允還沒從方才那一聲榮華中回過神來,也沒有注意到二人的對話。
老媪擔心受怕地跪在地上,遲遲不見這公主問罪自己,心裡惶恐更甚。
紅燕在旁小聲提醒道:“公主,這是長門宮的人,想來,是因今日祭祀,宮中人手有些不足,才出了這等差錯。”
别允心下好奇。
“長門宮?是何處?”
紅燕解釋道:“公主,這長門宮,是宮中犯下大錯的妃嫔,被貶黜後所居之處。”
不怪她不知,幼時雖在宮裡待了幾年,這長門宮,她卻是聞所未聞。
聞言,别允又轉過頭去看那人,見她也正定定望着自己,那眼神,竟讓别允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阿允!”那瘋子再次開口。
她平靜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縫,不可置信地去打量那瘋女人,終于從那張淩亂髒污的臉上找出一張記憶中的熟悉面龐。
“瑾夫人?”
别允瞪大了眼睛,用極不可思議的語氣喊出這三字。
誰知聽了别允的呼喚,那女人竟像未曾聽到似的,沒有任何反應。
卻叫旁邊按着她的那個老媪慌了神,哆哆嗦嗦地拉着她便要往回走,嘴上倒是說得好聽,說什麼,驚了公主的鳳駕,要将這瘋子帶回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