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太常寺卿上奏,狀告光祿寺卿江大人後,江大人告病在家已有月餘。
今日父親如此交代,想是聖上那邊準備動手了。
兩日時光轉眼便過,江南江東的情形還未可知,安平城的百姓已如火如荼地準備起節事。
今年的寒食與三月三上巳僅僅相隔兩日,街道兩旁的攤販,半數挂紙鸢,半數擺着白燭。
迎風放紙鸢,閉門點白燭。
喜悅與哀傷互不相通,也互不妨礙。
天子下旨,在蓿河邊大宴群臣,後宮及官員家眷皆在席,别允也在被邀之列。
因時日不多,這兩日她都待在府中,以便宮中繡娘量體裁衣,今日一早,制好的禮服便送來試過。
此刻,她無所事事地躺在塌上。
這樣的感覺,一如自己在别府的日子。閉上眼睛,任何事情都不去想,也沒有什麼事情可想。
突然,她睜開眼睛,望着眼前與别府截然不同的玉色羅帷,無端傷感起來。
怎麼會突然想起别府來?
她如是問自己,可這個問題,她給不出答案。
心裡好像被一片厚厚的烏雲堵住,又沉悶,又茫然。
她将左手握拳,用力在心口處捶了幾下,感覺那片烏雲好似從一整塊分散成幾小塊,她便又捶了幾下。
紫苑端茶進來,看到屋中一個婢女也沒有,而自家公主正躺在床上用力捶着自己胸口,她吓得慌了神,連忙放下茶盞過去。
“公主,可是身體不适?”
别允見是紫苑,回道:“無事,隻是有些疲。”
聽她如此說,紫苑隻得悻悻退下。
她端起剛剛才端來的新茶,退出門外,坐在連廊的石階上,神情恍惚。
紫苑是個機靈讨喜的孩子,慣會看人臉色。
當初,在一衆幼女中,隻有年僅八歲的她能将府上未來的小家主逗笑,才被留了下來,她的父母也因此得了家主重用。
她琢磨着公主方才的臉色,也說不上來多差,往日在雲州府上時,她也常是這副樣子。
從小如此,她都習慣了。
可是自上路來安平,公主面上常有笑容,現下再對着那樣冷冷的臉色,自己居然也不那麼習慣。
思來想去,她還是端着茶盞又轉道回去了。
“公主,公主,今日外面天氣大好,我早起聽德叔說,這兩日城中人可多,很是熱鬧。公主,我們出去逛逛吧!”
紫苑想着,若是公主心情欠佳,出去轉轉,興許會舒服一些。
别允卻覺得自己身上每一寸筋,每一塊骨,每一根頭發絲兒都沉重得很,她不想動。
過了幾息,她說:“紫苑,我不想出去。”
“公主,紫苑從沒來過安平,公主就發發善心,帶紫苑逛逛吧!求求公主!”紫苑不依不饒。
别允有些心軟了。
紫苑與她一起長大,小她兩歲,卻是伴她最長久的那個人,她早已無法單單将紫苑當婢女看待。
是啊,隻有紫苑,在任何時候都不會遺忘自己。
“好吧,與你一道轉轉也好!”
她說服了自己。
聞言,紫苑興高采烈地将人從塌上攙起來,兩人匆匆更衣梳妝,化成普通人家的主仆模樣。
出門時,午時剛過,街道沒有早上熙攘。
紫苑就像是闖入了藏寶閣的路人,到處走,到處看,就連人家鋪子前挂的招牌,都覺得新奇得很。
“娘子,你看,天子腳下,果然是不同!”
“娘子娘子,安平城的馕餅好厚實好圓呐!比紫苑的臉還要大。”
“娘子,快看,這兒居然還能當街炙肉,哇,好香啊!”
紫苑歡脫地在前面跑,時不時回身拉着别允一道,别允跟在後面,被她誠摯的笑容傳染,心中的沉悶也不知何時消散得一幹二淨。
因着準備出門,正巧錯過了晝食。
馬車駛過東街西市,轉了一大圈,聞到這炙肉的香味,二人腹中不約而同響起了咕噜聲。
别允左右顧盼一番,與紫苑說道:“這裡離萬春園不遠,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紫苑一聽說有好吃的,立刻興緻勃勃地扶着别允上了馬車。
到萬春園門口時,卻發現大門半掩着,門内出來個面生的傭保,道:“這位貴客,來得不巧,正逢園子在修整,不便接客,請您改日再來。”
聞言,别允與紫苑相視而笑。
“真是巧了,怎麼每回與娘子過來,都要被堵在這門口!”
紫苑嗓門放得尖,叫裡裡外外的人都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