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字,像是從心底裡發出的,真誠,且心虛,于是這一聲好尤為缥缈。
許是想掩飾心虛,她主動将話頭引到紫苑身上去。
“紫苑這丫頭,今日怎麼睡得這樣實?”
傅莽解釋到,“從你前夜落水,她便寸步不離地守在你身邊,誰說也不聽。我來時将她劈暈了,好讓她休息會兒。”
将人劈暈?這人也太過荒謬。
原來,已經過了兩日。她不禁在心裡心疼起紫苑來。
忽然,腦中有個念頭一晃而過。
她慢慢悠悠地将頭又轉過去,半信半疑地開口道:“你,不是奉命駐守長公主府,而是半夜偷溜過來的?”
傅莽面不改色心不跳,回道:“确實沒有接到駐守公主府的命令。”
她面色有一瞬間呆滞,就說呢,皇宮侍衛怎麼可能随意調動。
“那你深更半夜過來,不就是擅闖?小人行徑!”她心虛指責他。
男子依舊是那副老實樣子,說出來的話卻讓他像無恥狂徒。
“非也,就算沒有陛下的命令,我也甘願做公主的侍衛!”
說着,他退後兩步,“一來公主衣着得體,二來紫苑也在,便不算孤男寡女,況且,我實在擔心公主。”
女子未有反應,隻那微紅的臉在無聲應答。
他也不再繼續往後說,他實在擔心,擔心得茶飯不思,夜不能寐,一下值就馬不停蹄地趕過來了。
要不是公主府夜不留客,他也不必用這不入流的招數。
他往床邊近了兩步,“聊了半晌,我也該走了。待會兒紫苑醒了,記得讓她喚太醫過來。”
别允屏住熱到發燙的呼吸,看着他轉身,走到紫苑身旁,從袖中摸出什麼東西,放在紫苑鼻下熏了熏,然後立時推門出去。
門将将關上,紫苑就醒了。
她連忙起身,卻發現自己脖頸間像被打了一般痛。
然後,她就看到了床上醒着,正笑看着她的别允。
“娘子!”她一下就哭出了聲,撲向床邊,“你醒了呀,你終于醒了。”
别允伸手握住紫苑的手,将她拉着攬進懷中,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她。
“擔心壞了吧!沒事的,紫苑,沒事的,我醒了,好好兒的。”
紫苑抹一把淚,從她懷裡掙脫出來。
“娘子,你的臉怎麼那麼紅?”說着,她又伸手摸上别允的臉,“還這麼燙。”
别允心虛的将她手拂下。
紫苑神色立即緊張起來,“公主可有什麼不舒服的?紫苑馬上請太醫過來。”
她坐在床邊,朝外面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啊,公主醒了,來人啊!”
别允連連解釋,“我沒事了,紫苑,就是被褥有些厚,熱的。”
紫苑也不聽她解釋,直到太醫過來診過脈,才确信她是真的好了。
次日,清和公主來了,帶着舉宮上下大大小小的賞賜。
别允看着人群進進出出,一箱箱東西往長公主府搬,忽然生出一種恍惚。
這座府邸原本的主人還在時,應就是這樣的輝煌吧!
未成想,還是别允低估了。
先帝一生未納妃嫔,膝下一子一女,榮華生來便是榮寵後宮、舉世矚目的公主,所以才堪稱榮華。
當今天子是她的父親,未來天子是她親弟弟,母親母族是戰功卓著的将門侯府。
何等煊赫,何等絢爛!
然就是這樣一座府邸,也蒙塵了十六年。
清和站在别允身側半步,靜靜打量着她。
“你醒來的消息今早才傳回宮,父王母後諸事在身,便托我将東西帶來。皇祖母倒是心急着要來看你,但她老人家經不住舟車勞頓,隻好将補品給我,一并帶來。”
别允語氣淡然,“是清平不好,讓長輩們牽挂擔憂。”
清和不敢上前,因為情怯,因為赧然。
别允适時轉過身,将清和擁入懷中。
“也讓你擔心了,妹妹!”她語氣輕柔。
清和怔愣片刻,才回手去抱住她。
二人眼中俱是濕潤。
昨夜紫苑便告訴她,說她落水那夜,清和慌忙返回,趴在她床邊,哭得很是凄楚,當夜就下令将害了她的賊人處決。
這般情形,她如何還能不明白,自己在清和心中所占的份量匪淺。
血緣姊妹,豈是說斷就能斷的!
别允留了清和用膳,清和也便留下。
席上,清和主動與她說起那日的事情。
“阿姊,江家已經覆滅,阿姊以後不必再害怕!”
别允欣慰一笑。
其實自她醒來後,都未對那日江知念對她的所作所為後怕,落水的恐懼遠蓋過那些。
跳下去隻需要一瞬,一瞬之後所面臨卻是常人所不能承受的。若非她渾身乏力,怎麼也不至于直接沉到水底。
想起那時她與江知念的對話,她問道:“妹妹,可有查出當時江知念給我下的是什麼藥,那香,又是什麼香?”
清和公主驚詫道:“香?什麼香?說起那藥,實在詭異,太醫查了足兩日,半點頭緒都沒查出來。那日飲的酒,瓜果食物,包括所有在場之人,廷尉都盤查過,一點線索也沒有。”
别允心下了然,夾一筷子青菜放在碗裡。
“既如此,許是早就被她銷毀了吧,妹妹也不要憂心此事了。”
清和見她這樣從容,安心不少。
别允擡頭,與她相視而笑。
“清和,多吃點,可别餓着肚子回去。”
清和笑着應好。
别允低頭吃飯,心想着,有人坐不住了。
不為人知的香,沒查出來的藥。
凡事做過,就一定會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