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正盯着人熬好藥送來偏廳,見自家小公主面色怏怏,以為出了什麼事,關心道,“公主,可是宮裡有情況?”
别允十分内疚,面色沉沉道:“德叔,聖上降了罪,府上所有人都要罰俸一年。都怪我,若非我執意輕裝簡行,大家就不必受罰。”
她知要罰的還有那二十棍,但常侍既沒提要在哪兒罰,由誰罰,那她權當由她自己做主,她不想罰,因此也不必與管家提起。
王德端起那碗益氣的藥,用湯勺攪和晾涼,遞給公主。
“公主不必自責,本就是咱們做下人的失了分寸。這兩日公主出了這些事情,都怪老奴照顧不周,聖上隻罰俸一年,已是恩典。”
早有府中人與王德複述過聖上口谕的詳細内容,他知小公主心地仁善,定不忍心,便裝作不知,體諒她一片用心。
她這才略微安心,看向同樣更好衣的傅莽。
應是府醫紗布裹得太嚴實,他整個人都大了一碼。
“世子,看上去傷得很重,不若,拿我的牌子去請一位禦醫過來,替世子再看看?”
傅莽唇色泛白,加之,他本就生得白皙,看上去竟有幾分病美人的韻味,咧唇一笑,更添幾分倔強的美感。
他道:“不必,都是皮外傷,是公主府上的醫師誇張了。”
眼看日薄西山,天空好看得,像是層層疊疊精緻華美的綢緞,灰藍,淺粉,赤橙,燦金,又像是仙境倒映到凡界的蜃景。
别允送傅莽出公主府。
他再三猶豫,還是開口,對她說道:“公主,日後,萬不可再将自己置身險境。”
他怕他會擔心,會失控。
甚至還有些後怕,會因為自己,而耽誤父親和聖上籌備多年的大事。
今天是第一次,第一次,他體會到了失控的感覺。
方才在望江樓中,他不顧一切與人厮殺,殺紅了眼,陷入癫狂。
他不喜歡這種理智脫離本身的感覺。
纨绔尚且可以控制,可每次到了她面前,他的心就變得難以控制。
别允看他薄唇緊抿,一向莞爾的臉上是有些陌生的冷峻。
她面上也驟然冷了下來。
“多謝世子的忠告,慢走不送!”
見她突然冷臉,傅莽心頭頓時湧上悔意,立馬換副笑臉貼上來,眉目含情望着她,乞求似的說道:“要麼,公主還是送送吧?”
别允見他剛剛還是張冰臉,眨眼又展顔一笑,心頭冰雪霎時消融,但又不想這時給他好臉,便妝模作樣地站在原地,真作出個不送的樣子。
傅莽看她臉色,心裡門清。
他忽然往前踏了一步,二人身前間隙乍然縮小。
别允不知他為何,默默往後挪一小步,将距離拉開。
他卻笑着,又往前一步。
别允見他笑得坦然又耀眼,心裡竟有些搖搖欲墜,踉跄着又往後退一步。
他進,她退。他還進,她還退。
他再進。
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無路可退了,左右觀望,心虛地問道:“世子這是作甚?”
傅莽勾唇一笑,“公主不想送傅某,可傅某,想送公主!”
他又在渾說!她第一時間想着,可心頭卻是沒來由的悸動。
他得寸進尺。
她心下難安,不再一味後退。
略微仰頭,反駁他道:“我就住在這兒,你要送我,略顯多餘。”
他定定俯視着她,她也不甘示弱。
女子眼眸化開春水,臉龐染上紅暈,他不自覺喉間滾動。
兩個滴酒未沾的人,倒像醉了酒似的。
她聽見他說,“心甘情願,何來多餘!”
這話太重了,壓在她心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别允猛然清醒。
她不該心動的。
她慶幸自己的清醒。
她太明白,一個人,若是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到另一個人身上,就注定會失望,會心碎。
心裡那樣濃烈,都被她細細碎碎壓入眼底。
她歎一口氣,主動往旁邊讓開。
“走吧,傅世子。既然世子有這等要求,我又怎好一直推卻。”
傅莽心裡不得勁,特别不得勁兒。
她雖大大方方送自己出門,但這更像是一種無聲的拒絕。
她将他的熾熱,連同他這個人,一同拒之門外了。
此時的她還不知道,清泉靜靜流淌,那是細水長流,更是靜水流深!
天未幽,月已明。
北宮之中,皇後就手摔碎手邊杯盞。
“這群沒用的東西!廢物!就這麼點小事,一次兩次都辦不好,難怪兄長看不上。”
皇後身邊的長禦忙上前道:“皇後切莫憂心,不過是秋後的螞蚱,就算讓她多蹦跶一時半會兒的,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