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話中的深意,她何嘗沒有聽出來。
清和想告誡她,要适當地見好就收,趁着百裡皇後還沒有追究,及時收手。
否則,等到百裡皇後出手,便不是她能承受的了。
她弱,便合該禁受一切欺折侮辱嗎?
别允心中既是萬分傷心,又萬分澎湃。
弱不是原罪,不是弱者堕落的藉口,更不能成為強者欺壓的緣由。
回府途中,長公主府的馬車與百裡府上的馬車狹路相逢,兩方車夫皆不肯讓。
别允心中燥郁,失了耐心,正要打簾出去,馬車突然啟動,晃得她趔趄跌回坐榻。
原是百裡府上的馬車讓了。
“娘子為何要讓?”
她聽外間傳來女子的聲音,耳熟得很,想了想,應是宴會上見過幾次的,那位嚣張跋扈的朱嫣。
緊接着,又聽另一道女子的聲音傳來,慵懶又高貴。
“讓便讓了,要什麼緣由!”
别允心念一動,百裡音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她嘴角噙笑,一語未發,先行離開了。
又兩日,萬春園送來桂花露,她不動聲色地從花露底下取出布條,上面簡短地寫着,百裡音至。
别允立即收拾收拾,帶着人去了。
她到時,恒小二已在門口等候許久,見她的馬車,立即恭恭敬敬地上前将人請下來。
“人在二樓,許多娘子都在,百裡大娘子似是應邀而來,孟氏的那位小娘子也在其間。”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别允身後,将自己知悉一一上報與她。
“好。”她應道,腳下步履生風。
依舊走的那個小樓梯,上了三樓,她步至中間樓梯,站在樓梯口處,緩緩調勻呼吸。
樓下娘子們不知在捧誰的場,熱鬧得很。
“這便是傳聞中,南國進貢來的雲英紫裙?”
“如此美輪美奂,此裙隻應天上有,難怪叫留仙裙呢!”
“真好看,襯得你仙子一般!”
“這衣裙質感也好了吧,摸起來光滑細膩,如同嬰童的皮膚一般。”
别允長籲一口氣,慢慢往下走去。
樓下的熱鬧還在繼續,不知是誰,忽然提到孟朝顔。
“孟娘子見多識廣,以為這留仙裙如何?”
别允聽孟朝顔避而不答,轉而将問題抛了出去。
“若說起衣裙首飾,百裡娘子想來比我在行許多。不知,百裡娘子怎麼看?”
她的聲音如同清泉,涓涓細流,從人心頭流過,既不綿軟,也不嬌媚,聽着舒服極了。
百裡音的聲音,卻是一如前日,聲平氣穩,低沉中透着幾分倦怠。
她道:“這件假貨,仿得還不錯!”
此言一出,座中娘子紛紛面露尴尬,其中最尴尬的,當屬穿了留仙裙的那位。
别允并不知道誰穿的這裙子,她站在門口,往裡看去。
“百裡娘子好眼光,這件雲英紫裙,我恰有一件。乃是我成婚之時,随宮裡賞賜,一道送至我府上的。”
聽到她的聲音,諸位娘子無一不起身躬身問安,就連被太後口頭定為太子妃的孟朝顔,亦是如此,除了百裡音。
她道衆人免禮,又向百裡音望去。
“若百裡娘子感興趣,改日,我讓人尋出來,送到你府上。”
百裡音用她那似笑非笑的眸子看着别允,看了又看,而後眉頭輕輕一挑,于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既是如此,便多謝公主賞賜!”這一回,倒是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禮。
别允沖她點點頭,當即離去。
她今日過來,本就隻打算抛出這個橄榄枝。
留下一屋子人,是難堪也好,狼狽也罷,她都不管了。
隻一個人,讓她心裡有些在意。
“孟娘子平日,經常出入這些娘子們的聚會嗎?”她側目問道。
恒小二略一思索,回說:“好像是,也不是。孟娘子确有經常出入,但并非是所有宴會,都會到場。”
言外之意,她是有選擇的。至于選擇的尺度是什麼,他就不知道了。
見到孟朝顔,她忽然想起上回高祝壞了自己安排的事,又問恒小二。
“上回讓你們查跟高祝有來往的人,還沒有結果嗎?”
“額,高中尉接觸的,都是軍中将士,實在不好羅列。”
恒小二犯了難,自他開工以來,這還是第一回碰壁,人他是查出來一大堆,就是不知道該怎麼上報,隻好一直拖着。
“這個簡單,三公九卿,或各軍統領之中,有嗎?”
軍中統領?
恒小二眼前一亮,忙不疊地接道:“有的有的,南軍統領,安定侯之子傅莽。”
說着,小二聲音越來越小。
怎麼會是他呢?
别允也在想,怎麼會是他呢!
像是不相信似的,她又繼續問:“各世家勳貴府上的娘子或侍從,有嗎?”
小二聲音有些怯懦,“有的,便是,便是,傅世子的随從,叫疾風的那位。”
她不再繼續問,恒小二是自己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好了,你下去吧。”她說道。
南軍統領,好一個南軍統領!
兩臂泛起細細密密針紮般的疼痛,别允直覺不好。因這股疼痛竟開始慢慢往她心上蔓延。
下一瞬,她的胸腔之中,也開始泛起密密麻麻針紮般的疼痛,疼得她渾身發冷,渾身發抖。
她捏緊雙拳,指甲被深深嵌進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