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用疼痛告誡自己,不要泥足深陷!
她勸慰自己道,你們不是鹣鲽情深的夫妻,隻是恰巧被點上鴛鴦譜。若沒有那一紙婚書,你二人隻是兩個見過幾面的陌生人。
她不停地寬慰自己,可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從眼眶滑落。
她哭,哭自己在情之一字中得到的教訓永遠吃不夠。
她笑,笑她,假夫妻做了幾回真夫妻,便以假亂了真。
她哭笑不得。
兩個人的把戲,怎麼就她走不出來了呢?
然當馬車在府門前停下,将嗔癡怒罵精心掩蓋,下得馬車,她還是那恬淡無欲的模樣。
傅莽在宮中值守兩日,正好回府。
回來路上,他便聽疾風說起她的事。乍見她的身影,身上的疲憊感驟輕許多。
“公主一大早,便去了萬春園?”他搭話。
好似她最近,去得格外頻,莫不是将那小白臉養在了那處?
“怎麼,去不得?”她沒好氣地回道。
傅莽面上一滞,揚起的唇角緩緩落回原本的位置。
她怎麼了?
“公主這是怎麼了?”他問。
别允心如刀割,本不欲理他,但往裡走了幾步,還是沒有忍住,回身攔在他身前。
“為何?”她問他。
她看向他,沉靜如水的眼眸,是暴風雨來臨前那最後一刻的風平浪靜。
短短兩字,沒有前因,沒有後果。
這一瞬,傅莽好似明白她在問什麼,可他仍裝作不知。
“公主在說什麼?”此時,他仍天真地以為,不挑破,就能維持現狀。
可别允對這種揣着明白裝糊塗的嘴臉早已厭倦不已。
“為什麼要聯合高家破壞我的計劃,為什麼要成為我的阻礙,為什麼?”背叛我。
為什麼背叛她?她真的很想問,但她問不出口。
她怕了。
怕‘背叛’二字對他們而言,太過嚴重,怕一切都是她的一廂情願,怕自己成為他眼中的笑話。
她又變成了一個畏首畏尾的人,在他的面前。
然而,她不想再做那樣的人。于是她支起脖子,迫使自己的頭顱高高昂起,逼自己和他對視。
傅莽眼神深邃。
他看見她眼底不容忽視的那一絲破碎,盡管她藏得很深,可他就是看見了。
饒心疼至此,他也不能将上面的計劃全盤托出。
忠誠正義是他傅家代代相傳的祖訓,他斷不能做那欺師滅祖之人。
傅莽生生按下喉間哽咽,用盡渾身解數,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一些,好使兩人之間的氛圍不那麼壓抑。
他道:“你不知我為何,我卻知你。隻是,我們雖已結為夫妻,我仍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他看着她冰淩般易碎又冰冷的眼神,感歎道,我總是學不會哄她開心。
他心中有萬千苦水,不可言說。
别允卻以為,他是在說,他們二人應當橋歸橋路歸路,各自為營互不幹涉。
她又想,可他已經幹涉過了。不僅幹涉,還給她造成了嚴重的損失。
在他的幹涉之下,她的付出,所有人的付出,全部付之一炬。
他既這樣心狠,别允又怎麼能自甘示弱。
于是她放下狠話道:“你若執意如此,我們也隻好一拍兩散,各奔前程!”
說完,她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一拍兩散,各奔前程。她竟說出這樣狠心決絕的話。
傅莽看着她的背影,直覺萬箭穿心,心如刀絞。
阿允,你總是對我這樣狠心!
傅莽,是我的錯,是我錯信你了!
明明兩人近在咫尺,此時此刻卻像隔着萬條銀河,可望不可及。
濃重的烏雲将光芒層層掩蓋,秋雨打在二人臉上,一滴,兩滴,淅淅瀝瀝,分不清是雨水在滴,還是淚水在滴。
不遠處紫苑拿了油紙傘跑過來,不妨被管家攔在檐下,周圍的婢女随從都遠遠望着,不敢靠近。
他站在雨中,她也站着。
他沉默着。
而她,在等他的回答。
良久,他終于開口。
“你舍得嗎?”他的聲音喑啞厚重。
别允覺得應是自己聽岔了,他怎麼會問她舍不舍得呢。
她想過,像他那樣油腔滑調的人,也許會說,既然公主如此想,傅某也不好再推卻,惟願公主歡喜。
或是顧全大局,說道,這樁婚事乃是聖上金筆禦賜,為着皇家臉面和你我前程,還望公主三思而行。
就是沒料到,他會問自己舍不舍得。
她回過頭去凝眸看着他,怕是雨聲侵擾,從而聽錯了。
雨水打在他的眼睫上,他不得不時時眨眼将雨水擋在簾外。
即便這樣,别允還是從他眼中的專注誠摯看出了,她沒有聽錯。
這一回,反而輪到她沉默。
她站在雨幕中,那雙霧蒙蒙的眼睛将她與清冷的秋雨融為一體。
在他的注視之下,她竟久久不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