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允躬身撩開簾子,眼前驟然開闊。
踏出馬車,蓦然對上傅莽的目光,她旋即将視線收回,就手搭在長生手中,下了馬車。
她與傅莽,其實許久未見。隻那淡淡一瞥,她觀他面部更加瘦削,他覺她眼神愈發凜冽。
說不上到底是她犟,還是他犟。
一個整日于府門出入,也不知在忙些什麼,另一個,則是天天往返于皇宮和營地之間,好似片刻不得閑。
就連皇帝也看出她二人之間生了龃龉,把他們分到一隊,如此,這二人才時隔月餘,重新湊到了一起。
樂垣山上風光好,天高地闊,風輕雲淡,小溪彎彎折折橫貫東西,如沉睡在這片大地的盤虬卧龍。
穹頂之上,偶有一兩隻蒼鷹翺翔。
别允仰頭望着蒼天 。
“公主,可想獵鷹?”傅莽蓦地開口,聲音有些幹澀。
别允心中随之一動,蕩開層層漣漪。
她低下頭,語氣平平,回複他道:“我不想獵鷹,隻是覺得稀奇,故而多看兩眼。”
話音剛落,就聽頭頂傳來一聲凄厲的嘶鳴。
她擡頭,身旁之人已疾馳而去。
再回來時,手裡抓着一隻鷹。
“既想看,不如放在眼前看。”說着,他将鷹朝前遞到女子眼下。
她不自覺地眨眨眼,轉眸看向前方道:“前面好像有一隻鹿,我要去逐鹿了。”
說着,她甩鞭禦馬離開原地。
傅莽将鷹交給身後跟着的疾風,也禦馬跟上去。
别允在前,長身跟在其後。她目光銳利,緊追着那頭梅花鹿奔襲而去。
小鹿在林中快速穿梭,借着樹林藏匿身形。
别允跟着鹿進了密林,小心翼翼地緩慢前進,箭搭在弦上,按兵不動。
忽而,一抹明黃的身影進入她的視線,她即刻側身回望長生一眼。
與此同時,默默蓄力将手中的弓拉滿,箭射出之前,她鋒利的眼神比箭更早命中那個目标。
待長生慢慢靠近那個方向,她松開二指,箭矢帶着她渾身的力量向那身影疾襲而去。
“小心!”長生的聲音響徹林中。
“啊!”前方一陣驚呼。
接着,傳來箭矢沒入血肉的聲音。
别允座下的馬受了驚吓,忽然不受控制地揚起前蹄。
她吓得心驚肉跳,拼了命地抱住馬脖子。
馬駒甩着頭胡亂蹦,發瘋般地在林中亂竄。
她吓得魂都要沒了,緊緊閉着雙眼。
“小心!”
某一刻,她突然聽到了傅莽的聲音,她以為是自己撐不住了發昏了。
可下一刻,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小心!”比先前那一聲更加用力,更加撕心裂肺,像是扯着嗓子拼盡全力吼出來的。
她立馬睜開眼,看見傅莽駕着馬從後面飛奔來,這片天地山川都模糊了,靜止在他身後,就像是有個美男子從江山如畫圖中跑了出來。
傅莽的嘴巴張張合合,像是不停地在同她說什麼,面目越發猙獰,可惜她已聽不清。
她身體僵硬,早已不受自己控制,緊抱着馬脖子不放,也是出于本能。
“小心。”
“公主小心!”
“小心,前面有陡坡。小心!”
他心急如焚。
眼看着馬兒收不住力,馬上就要帶着她一同滾下坡去。
他拔出腰間短刀,猛然刺向身下馬臀,馬兒吃痛驚呼,速度更快了些。
終于,傅莽在距離陡坡一步之遙将她追平。
生死一線,他兩腿夾住馬腹,松開手站起身,彎腰拽住她的手,将人一把拉過來,另一手又及時将她接住穩穩放置身前。
下一刻,那匹深棕色的馬尖鳴着滾下山坡。
傅莽則及時拉住缰繩掉轉馬頭,二人因此幸免于難。
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傅莽心有餘悸,左手牽繩右手将女子牢牢按在懷裡。
懷中,女子止不住地發抖。
别允緊密地貼着他,深刻地知道自己現在已處于安全的境地,但方才的瘋狂和恐懼時刻萦繞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知道怕了?”他的聲音也有些抖,不知是在問她,還是在問自己。
他一手來回輕撫她的後背,一手拉着缰繩,讓馬兒的速度慢下來。
不知何時,颠簸停止了,但别允的心裡仍是一團亂麻,她仍然驚恐,仍舊天旋地轉,暈眩不止。
疼痛開始彌漫全身,她摟緊身邊人還不夠,還要将十指與他衣袍嵌得緊緊的,如此,才能将心慌壓下去一點。
“公主,抱緊了。”他朝懷中人說道,而後松開摟住她的那手扯下腰間水囊,用牙咬開木塞,餘光瞥着她臉的位置喂過去。
“喝點水吧,小口小口喝,不要一次喝太多。”
别允緊閉着雙眼,下意識探頭去靠近壺口。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地潤嘴。
清水下腹,那種黏膩混沌的感覺才慢慢消失,四肢也逐漸恢複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