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她的聲音有些虛浮。
其實她也拿不準,畢竟初為人婦,一切對她而言都是初始。
但在等府醫來的途中,她心裡竟然隐隐有些激動,那是對新生命到來的期待,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受。
她無法想象,自己的身體裡,有一個小小的生命正悄無聲息地成長。
可下一瞬,她又陷入沉思。
她真的可以嗎?
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也沒有正經當過一天女兒。
她真的可以好好迎接一個生命,并妥善照顧她嗎?
越想,她越傷心。
若要問她為何傷心?
因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不管待會兒府醫把脈的結果是什麼,她心裡都塵埃落定了。
她想,她還是沒有勇氣。
長生的靈柩還停在府中,她沒有勇氣再牽扯一條性命進來。
她也無法想象,自己失去她的那一天,會是怎樣的天崩地裂。
紫苑适時帶來府醫,沒有給她太多胡思亂想的時間。傅莽也後腳跟進了屋。
然而診脈的結果出人意料,府醫并沒有把出喜脈,隻給她開了一些滋陰補血的藥。
聽到這個結果,她心裡先是湧起一陣失望,而後才松下一口氣。
紫苑随府醫拿藥去膳房,傅莽則若無其事地在書架旁坐下,從一排竹簡中随意抽出一卷來,撐着手肘覽閱。
“世子今日怎麼有空?”她看着他,好奇道。
也不怪她好奇,傅莽最近确實很忙。
天災打亂了他們原本的計劃,他不得不花費更多心思,去将先前的布防重新布置。
但越忙,他心裡越亂。
太子應旨回朝,朝中勢必要指派一名官員重返江東。這個人,必須值得信任,為官清廉,還要身強體壯,有威懾力。
照如今的情形看,派他去的可能性很大。
那就意味着,他馬上要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她。
所以他想盡自己所能,多陪陪她,順便全了自己的私心。
“公主呢,公主近日,都在忙些什麼?”他不答反問。
“那院外停放的,瞧見沒”,說着,她手指指前院的方向,“忙那個呢。”
别允沒想瞞他,因為鐵定瞞不住。都睡在一張榻上,除非他眼盲心瞎,才會察覺不到那園中的異常。
聞言,傅莽想起今日出門辦事時在街上聽到的,諸如相國送鹿,公主做順水人情的傳言。
“那,公主可有想好,要與丞相送個什麼樣的回禮?”
他看向别允,眼中精光盡顯。心想着,若她無法應對,他完全不介意代她行事。
“回禮嗎?是該好好想想。”
她捏着下巴,默想片刻,問道:“不如,請丞相他老人家看場戲。世子以為,如何?”
傅莽輕笑一聲,放下手中書卷,起身攬她一道入了香帳。
翌日,皇宮之中,皇後所在的寝殿收到了一封不知名的書信,上書,我有長音,待客至,必周全。
宮外,丞相府上也收到了長公主府送來的拜帖,言說,相國贈禮,公主感激不盡,特于周公館設宴,誠候佳音。
于此同時,别允驅車趕往周公館。
百裡皇後不疑有他,當即借機出宮。
百裡相國對一個小丫頭的挑釁也頗為不屑,坦然赴宴。
待到館中,上了二樓,這才發現,兩人均是被她耍了,别允将她兄妹引來,她這個當事人,卻是根本不在現場。
彼時,百裡皇後取下帷帽,就手遞給身後的婢女,趾高氣昂地說道:“咱們叫那丫頭給耍了!”
相國不動聲色地坐在一旁煮茶。
“你來做什麼?”
“大兄,我叫人給你傳的話,可聽過了?”
百裡皇後的腦中瞬時浮現出上午别允同她說過的話,她不知别允話中真假,但長生那孩子,确實同夢微有八九分相像。
隻是,長生在她宮中待了沒幾日,就叫她大兄派人來帶走了。至于帶到何處,她也不知道。
無論她怎麼問,大兄也不願意告訴她。
相國神色從容,勸谏道:“皇後,當了這麼多年一國之母,合該有些長進,不是嗎?”
這席話說得百裡皇後立時有些心虛,她知道,大兄是在嘲笑她,笑她坐擁天下,卻唯獨對一個男人念念不忘。
此時已日薄西山,為了表演效果,館中将燈熄了,所以顯得格外晦暗,隻台上亮着。
戲已經開場,演的,是前些日子曾被勒令禁止了的白九之情。
百裡皇後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樓下舞台,台上,是一對神仙眷侶花前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