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想多了,阿允自是知曉舅母的本事。今日前來,隻為探望。得知舅母入獄,阿允心焦如焚!”别允眼波流轉,像是被這猜疑傷透了心,尤為委屈。
皇後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擔心我?”
果真如此嗎?如她所說?
看着她凄楚的眼神,百裡皇後心中産生一絲動搖。
沒想到,自己出事後,第一個來看望的,不是骨肉血親,也不是同舟人,而是她這個不怎麼受待見,外得不能再外的外甥。
“對,阿允擔心舅母。擔心得食不下咽,寝不安眠。”我果真擔心你,擔心你在牢中過得太好!
若别允說這話時眼中沒有戲谑,那她先前所說的話,倒還有那麼一絲可信。
“既是如此,阿允,你過來,舅母與你交代個事。”
别允附耳過去。
啪!清脆的耳光聲在牢獄中回蕩開來。
“知道一直以來,本宮為什麼不喜歡你嗎?”百裡皇後許是疲倦得很,再裝不下去了。
倒是别允一臉震驚。
“啊!原來舅母讨厭阿允,為什麼?是阿允哪裡做得不好嗎?”
“是!你做得不好。”皇後的語氣十分嚴肅正經。
别允後退一步,微微躬身,朝牢中的皇後行一禮。
“還請舅母一一告知,阿允也好,盡早改過。”若能去除嘴角那抹興味,她的模樣堪稱十分乖巧。
“呵,改過?”百裡皇後輕蔑地笑了笑,“看看你這虛情假意的模樣!”
說着,她再不掩飾眼底濃濃的厭惡,任由它們湧出眼眶,在别允身上肆虐。
“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張臉,同你母親生得,别無二緻!”
許是太久沒有聽人提起過她的母親,别允面色突變,眼中溫柔和謙卑寸寸沉底,轉為不明,轉為深淵。
皇後欣賞着她面上每一瞬表情,優雅從容,好似一位品鑒佳釀的食客。
而别允,才是那籠中之鳥,砧上魚肉。
皇後淺嘗兩口,咋了咋舌,方繼續品評。
“性子,倒是不怎麼随她。你比她,可要陰邪太多,許是随了你那個渾身銅臭的爹。說起他,我忽而想起來,你身上的氣味,我也讨厭得緊,每回見完你,我都得從頭到腳沐浴更衣。”
皇後來回打量,别允呆立着,沒有任何抵抗。
她繼續道:“你若有心改過,不如先拿刀剜了那張臉,再用滾燙的開水,好生洗洗那一身的臭味!”
“那依舅母所言,阿允的秉性呢,要如何改?”她的聲音如常,聽不出任何情緒。
“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倒是把本宮難住了。要不然,你還是,死了算了!”百裡皇後嘴角噙着一股若有若無的笑意,叫人看了心裡發寒。
别允輕歎一口氣,左手手指撫上身前的牢籠,腕間的手鍊随着她的步伐擦過冰冷的欄杆,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舅母怎知,金是香的,銅是臭的?莫非,舅母聞過?”
“說起來,這還是阿允第一次來獄中,沒想到,這獄裡的牢籠都是鑲了金的,真叫人大開眼界啊!”
說着,别允臉上自然而然地浮現出笑意,像是孩童第一次嘗到糖果的滋味。
她風馬牛不相及地聊着,百裡皇後心中不耐已到極點。
“往日竟沒看出來,你這樣愛演!”她不遺餘力地諷刺道。
别允吃驚掩唇。
“我還以為,是舅母喜歡呢,印象中,總見您這樣!”
說這話時,别允唇邊是潛藏不住的得意,她想,總算能叫皇後也體會體會,這令人作嘔的感覺。
兩個互相嫌惡的人不知聊了許久。百裡皇後隻覺,别允在的每一刻,都度日如年。她兀自翻着白眼仰頭望天,不再搭理。
别允卻是收不住話閘了。
“再說,怎麼會是死無對證呢,在場那麼多百姓,皆可為證。”
“倒是那,二十年前僥幸存活下來的嬰孩,若他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所殺,該是什麼樣的心境。不知,他會否就此恨上這個,從未見過面的母親!”
二十年前?嬰孩?她什麼意思?
聽了這話,皇後終于轉過身來。
“你都聽見了?”她後知後覺道。
“是又怎樣?”别允答。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本宮更留不得你。大兄,還不動手嗎?”
此言一出,周遭空氣瞬間凝結,牢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一道身影從暗中竄出,别允來不及給出任何反應,便如爛泥般癱倒在地。
皇後壓着怒氣,啞聲質問道:“為何不殺了她?她知道我們這麼多秘密,難道不是大兄你做的好事?”
這世道女子多次結親并不少見。但她與那些女子不同。她所隐瞞的東西,涉及太多,若被其他人知道,會惹上許多沒有必要的麻煩。
這道理,大兄應當也明白,但大兄還是将秘密透露了出去。
有時候,百裡皇後看着近在眼前的大兄,卻覺得相距甚遠。
便如此刻,他明明可以直接結果了别允,一了百了,但他還是把她留了下來。
“還不到殺她的時候,說不得,還有用”,丞相道,“倒是你,我與你說過多少回,做事謹慎些,你總記不住。”
皇後冷哼一聲,拂袖道:“一個廢物,能有什麼用!”
她真想現在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掉别允,想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