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慘白,來時聽過路的人說,恐有暴雪将至,我們要趁早出發。你的身子,能不能堅持得住?”他說着,望向她的眼中滿是擔憂。
别允搖搖頭,“那我們趕緊出發吧,我無礙。”
隊伍再次踏上征途。
然不過半日,暴雪來襲,前方路不明,車隊艱難前行,終于在風雪中迷失方向。
風生猛得很,原始的力量威懾着所有生存其中的生命。馬兒受制于風,在原地打圈不肯走,馬車左右搖晃,搖搖欲墜,車中之人也随着左右搖擺。
紫苑眉頭皺成個川字形,緊緊握住身旁娘子的手。
“怎麼又來啊!”
紫苑想,去歲來時路上便遇了一遭,怎麼今年更糟糕。這位當世老天公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簾子被從外掀起,蓦然探入一張俊秀的面龐。深棕的帷帽蓋住他的額頭,玄色面巾遮擋了下半邊臉,但從那雙睫上綴雪的眼睛便能看出,這位十成十是美人。
别允見他進來,忙往前探身,以便聽清他說些什麼。
他大聲說道:“娘子,雪太大了,我們必須就近安營,節省體力。”
别允在風雪中仔細辨别他的聲音,而後朝他揮揮手,往前幾步,他順勢後退。
别允站在車前眺望四方,發覺已不辨四野,天地茫茫,隻中間狹窄一線。雪像歪歪扭扭的線,霸占她的視線。她必須費很大的勁,才從滿目的雪花中,找出那一點微弱的光。
“那兒”,她掩着帽子,手指向右邊某處,嘶吼道,“那邊有人家。”
傅莽往她手指的方向眺望,而後即刻吩咐隊伍往那邊走。
待走近,隊伍中其他人也發現,這裡原來有個小村莊,皆目露喜色。
待走近時,雪已經快要沒過馬腿,馬不肯走了,大家隻好下馬,牽着缰繩,在雪中艱難跋涉。
在第一家門前站定時,幾人躊躇着上前敲門,就見傅莽擡手攔住他們,自己走到門邊,使勁敲幾下,繼而仰頭對着門中喊道:“阿姊,是老弟來了,開開門,阿姊!”
牽馬的幾人大眼瞪小眼,心想着,這聞名安平的傅世子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小村子竟有個姊姊?
趙瑾岚詫異地看向疾風,想從疾風眼中找到答案,卻見疾風臉上的表情比他還要難言。那神色,活像新婚燕爾的小娘子,抓到自己郎君喝花酒,十足哀怨。
門遲遲不開,幾人面上屆時露出你懂我也懂的了然之色。他們心想着,世子這是怕兄弟夥兒面相太兇,吓得人家不願開門收留,故親自上陣。
傅莽不理會他們,繼續敲門道:“姊姊,在家嗎姊姊?是我回來了,可否幫我開個門,行個方便?”
他在心裡盤算着,按理來說,人若在屋裡,一定能聽到他敲門的聲音,但這麼長時間都不來開門,會不會是不在家?可這麼大的雪,出門不安全,她會去何處呢?
底下人想上前勸他再換一家,他也有幾分洩氣,腳往後退。
卻在這時,門從裡打開,一道犀利的目光穿透門縫,門頃刻打開,婦人走出門來。
“老弟,真的是你啊!你怎麼來了?”婦人邊說,邊打量這一衆來曆不明的男人,頓時心裡有些害怕,又退身回到門内,雙手把着門邊,開玩笑似的問道,“你那好妹妹呢,沒與你一起?”
傅莽見她似乎下一刻就要把門掩上,忙伸手攔在門上,解釋道:“阿姊莫要害怕,這些人,都是我的同行,不是什麼壞人。”
小地方的人,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就算傅莽悉心解釋,婦人仍心有餘悸。當日隻有兩人,她救便救了,今日來的可是一群,她一人在家,萬萬留不得。
這樣想着,她用腳抵住門,手伸到門後去夠門闩。
“阿姊,我在這兒呢。”紫苑打着簾子,别允從車上下來,笑着迎上前,對婦人說道。
一開始,她确實不知道,這村子恰巧就是她與傅莽躲避追殺時委身的那個,但方才在車中,她斷斷續續将外面的話聽個大概,猜到了□□成。
也理所當然地想到,一個婦道人家,應該不會收留這麼多男子。
直到她出來,婦人面色才輕松了幾分。
見她下來,傅莽連忙脫下自己身上的蓑衣,連帶披風一道蓋在她身上。
她看向婦人,懇切道:“阿姊心善,當日多虧阿姊收留。今日大雪似刀,可否請阿姊,再收留我們一回?”
風雪侵骨,婦人動搖了,眼神在衆人臉上來回逡巡,而後大手一揮道:“算了,老娘再大膽一回,你們進來吧!”
說完這話,她收回抵着門邊的那隻腳,将門大開,站在門後放他們進屋。
農家的屋子有限,數十人圍着中間的火爐席地而坐,婦人忙前忙後地燒熱水。
“我這兒也沒什麼好東西,各位好漢莫要嫌棄,喝點熱水去去寒”,婦人熱情地拿來茶碗,見一屋子人,有些赧然,“這,我家人不多,沒有這麼些碗,諸位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