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話至此處,别允心中明了。現如今,能應付郡守的孟欽昀也不在了,找郡守要東西,便是難上加難。
“那也不能就這樣放任不管,”别允左右思忖,說道,“若放我出去,便能通過别家輸送藥材進來,不要他出錢出力,他總該沒什麼話說了吧。”
華真臉色鐵青。
杜英也垂頭喪氣,說道:“瘟疫初爆發時,郡守便要放火焚盡西城和南城倉庫,美其名曰要将疫病扼殺在源頭,是孟兄據理力争,将半城百姓歸入這南城,并借行軍之法在此處安營紮寨。所以,一旦出了那道防守,便不在我們的勢力範圍。屆時是生是死,就不是我們能夠掌控的了。”
别允長歎道:“難怪,難怪沒有人可以從這兒活着出去。”
雖然病死的人不計其數,但就算百姓們從疫情中活下來,出了這道門,依然可以被視為患者,更有甚者,可以說他們是心懷歹意而出逃的,到那時,即便就地斬殺也無人可以诟病。
可若沒有藥,這半城百姓,與等死又有什麼異議。待死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即便不死,也要瘋魔。到時百姓落草為寇揭竿而起,這雲夢,又會成為另一種煉獄。
“那怎麼辦呢?”别允問道。
“是啊,該怎麼辦呢?”杜英也沉思道。
華真左顧右盼,帶着二人入了某個營帳。
“我思前想後,還有一個法子可行。”他悄聲道。
别允與杜英齊聲道:“什麼法子?”
“地營還有一個通道,可以逃出營外。”
别允聽得糊塗,還未待她問清是何處,杜英連連擺手道:“不行,那樣太危險,絕對不行。”
“若娘子是擔心公主的安危,那大可以放心,屬下願與公主同行。”華真義正言辭道。
“我并非是擔心阿允一人,我願所有人都平安,也包括你。”杜英言辭鑿鑿,半點不松口。
别允聽得雲裡霧裡,根本搞不清楚她們二人在争論什麼。
“好了,你們不要吵了”,她站到二人中間,一左一右看着她們,說道,“華副将先詳細說一下,杜英你也不要急,我們邊聽邊想就是了。”
杜英拂袖轉身,華真繼續說道:“地營北邊有個小門,專門用以運送藥石無醫者,若我們能掩人耳目,便可成功出去。”
“好,杜英,你繼續,說說你的顧忌。”别允伸手将杜英挽過來。
杜英擰眉擡眸,眼中滿是擔憂。
“我不願,一是因為,郡守派了一隊精兵跟随,足二十人,個個鐵甲執銳,很難逃脫;二則,最近營中大好,并無病死者,就算有,也萬萬不可近身接觸,否則必會感染。孟兄,便是最好的例子。”
“可您連日與孟公子一同照料病人,不是也好好的麼,孟公子是因為在刺殺中傷了根本,身體太弱,積勞成疾,才會。”華真低着頭,做最後的争取。
“所以,若真的必須要出一人,那隻能是我。”杜英說着,眼中光芒愈盛。
“可你對雲夢沒有我熟,你不知道該如何躲避巡城士兵,找到别家”,别允打斷她道,“還是我去吧。”
“公主千金之軀。”怎可行此等危險之事。
杜英話沒說完,再次被别允打斷。
她說:“隻有待價而沽的貨物,才會論貴賤。我們同是骨肉之軀,不以此論。”
華真在一旁靜靜看着二人争論,他不介意要出去的是哪個,因為不論是誰,他都會拼盡全力,助她闖出去。
杜英沉吟片刻,凝目看着别允說道:“既然不論這個,那便論一論别的吧。您一年前受诏離開雲夢,至此而歸。這半年間,雲夢發生過許許多多事,小至街巷興落,大至城防布局,您肯定不知道吧,但是我知道。”不僅知道,甚至其中大半,都見證過,經曆過,與孟兄一起。
别允眸中星辰無風而動,杜英明白,自己已是十拿九穩。
果不其然,别允點點頭,淡聲道:“那便依你吧。”
華真挑挑眉,松一口氣道:“那便準備準備,今夜子時行動。”
人定時分,杜英換上褐色麻衣,準備出發北門與華真會和。
别允從懷中拿出那塊牡丹佩,交到杜英手上,憂心忡忡地看着她道:“這是我的東西,你到别家時,将這物拿出來,家主定會知曉。隻是,未免他們擔心,你還是先不要透露我已回雲夢之事。要是有人問起,你隻說,此佩是我早前相贈。”
其實别家從未與她傳過書信,擔不擔心的,她還真不知曉。但她知曉,若是此時她在南城的消息傳了出去,必會為她引來許多麻煩,因此,還是不要說得好。
杜英道好,趕緊頂着夜色出門了。
根據她們的安排,杜英和華真二人,并兩具稻草人,僞裝成四具病屍混入隊伍,待車途徑枯林時,隊伍中有人假借腹痛制造混亂,然後她們便趁亂逃走,夜黑風高,一旦成功,那些精兵也不會立時發覺真假。
更夫唱更,子初至。
别允心裡擔憂,翻來覆去躺不安穩,幹脆起身,蹑手蹑腳地蹲在門口,時時掀開簾子一角偷看外面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