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華緻朝她轉了轉身,手擡高些,在春滿疑問的眼神中,說:“你提着桃花糕,路上遇到鄰居趁熱分一下。”
春滿接過來,發覺趙華緻買的真不少。估計是看老人深夜擺攤辛苦,都給包圓了。
春滿嗅着馨甜的味道,隻覺食指大動,自己先拿出一個吃起來。
“和房嘉恺一起沒吃飽嗎?”趙華緻的聲音輕飄飄地傳過來。
春滿咬着梅花糕偏頭,打量着他,隐約咂摸出點酸唧唧的味道。她把手垂下,捋了捋單個裝的紙袋邊角,歎道:“一直在忙,隻吃了一個漢堡,裡面的雞排還是涼的。”
趙華緻嘴角翹了翹,心情不錯。
這個時間不少住戶已經休息,小區内籠着暖黃色的光,一路安安靜靜。
電梯到達七樓時,春滿才從趙華緻手裡接過紙箱。
“明晚有空嗎?想請你去家裡吃晚飯。”
春滿疑問地嗯了聲,眼神仿佛在問“明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趙華緻仿佛會讀心術般,自顧解釋了原因:“想帶你去外面吃,但擔心會踩雷影響用餐心情。我廚藝一般,不過剁椒魚頭和八寶飯做得還不錯。有時間嗎?”
“好。”
見她答應,趙華緻把自己的電梯卡遞過去:“這個給你。明天你下班直接去我家。”
春滿猶豫一番,又覺得這樣做的确方便。
“你明天不用嗎?”
“家裡還有張備用的。”
聽趙華緻如是說,春滿适才接過:“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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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佟向琴來動物園處理餐廳食物中毒輿論的後續事宜,春滿過去和她短暫地見了一面。
傍晚臨下班時,佟向琴說辛苦她昨晚忙到深夜,要請她吃飯。
春滿以自己和朋友約好為由拒絕,佟向琴還欲勸,但見春滿實在堅持便作罷,隻說城西那家餐廳三天後開業,讓春滿當天一定要到場,大家一起聚聚。
春滿不好連着拒絕兩次,隻得答應。
佟向琴适才滿意地笑了,說:“那天你記得早點過來幫阿姨。”
春滿先回家一趟,裝了一籃時鮮水果,才用趙華緻給的電梯卡刷亮八樓的按鈕,上樓。
住宅的防盜門半掩着,春滿一跨出電梯便嗅到噴香的家常菜的味道。
門口的鞋櫃旁,擺着一雙奶白色的适合她鞋碼的家居拖鞋。
春滿換鞋進門,把水果放在餐桌上。
“先坐着等會兒,還有一個湯就好。”趙華緻腰上系着圍裙,聽見她進門的聲音探頭看了看,便又回了廚房。
春滿往廚房走了幾步,半開放式的格局,趙華緻在其中遊刃有餘,并不需要人打下手。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春滿站在流理台的這一邊問。
趙華緻腳在地闆上劃了下,似乎是費勁地把什麼東西推遠:“要不你過來幫我把這個祖宗抱走吧,它在這裡蹿上爬下,我擔心晚飯變成貓毛宴。”
春滿失笑,過去把踩着趙華緻的家居拖鞋順着他的腿往上爬的虎皮抱走:“我帶它在客廳玩會兒。”
“嗯。”
不一會兒,客廳裡傳來逗貓棒叮叮當當的聲音。趙華緻循聲望過去時,看春滿屈膝跪在地毯上,塌着背,和貓玩得不亦樂乎。
“貓糧在貓爬架旁邊收納櫃的第一個抽屜裡,你自己拿。”
春滿邊逗貓邊研究趙華緻家裡這一整面牆的貓爬架,比起她家裡自己純手工DIY的架子,這個着實豪華,是迷宮也是王國。
聞言,她應了聲,起身去拿貓條。
家裡兩隻貓對抽屜拉開的聲音敏感,連趴在窗邊落日餘晖下曬肚皮的奶油也優雅地踱着貓步過來。
春滿撕開手裡細長包裝的貓條投喂時,注意力被對面靠牆的展示櫃吸引。
除了那張在趙華緻辦公室見過的三趾濱鹬的照片,此外所有用相框展示的照片全是有關鳥禽的,并且無一例外,都是春滿過去的攝影作品。
旁邊還有很厚的一摞地理科普雜志,不過春滿不清楚有什麼特别的,這些雜志的發刊日期不連續,甚至沒有規律。
兩隻貓被她手裡的貓條吸引,一聲疊一聲催促地叫着。
春滿視線從大大小小的相框上,移到那本有些年歲的随行本上。
這個也是她的。
趙華緻察覺客廳裡兩隻貓叫得有些反常,狐疑地探頭過來查看情況。
入眼是春滿蹲在地上安靜地撕貓條的情形,兩隻貓如願吃到零食便不再叫了,春滿微低着頭,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趙華緻把最後一道菜端上餐桌,碗筷碰撞的聲音讓春滿意識到他已經從廚房出來。
“可以洗手吃飯了。”趙華緻叫她。
春滿應了聲,淨手後在趙華緻對面坐下。三菜一湯,賣相不錯,顯得趙華緻昨晚那句“我廚藝一般”是在自謙。
春滿一副沒被什麼事分心的自在模樣,信口拈來地誇獎道:“看着很不錯。”
“嘗嘗看。”趙華緻示意春滿動筷,在她專心吃東西時,視線越過她的肩膀朝客廳方向的展示櫃看去。
春滿迫不及待地先夾了近處的剁椒魚頭,慢條斯理地咀嚼、吞咽,眉梢間的表情不言而喻:“很好吃。”
趙華緻收回視線,在春滿開始嘗第二道時,幫她舀了碗湯。
一頓飯吃得格外愉快,沒有意想不到的人出現打攪。
飯後,趙華緻進廚房端着切好的水果出來,見春滿站在展示櫃前看得認真。
“這是我很喜歡的攝影師。”趙華緻朝她過來,坦白道。
“挺巧的。”春滿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沒這樣認為。她鮮少在人前提起自己的攝影師身份,覺得這不過是自己的某一面而已,況且她讨厭被大衆關注、讨論,壞的好的,都不喜歡。
她的成長環境被狹隘和自私充斥,别人“怕你好、笑你無”,人人都生了一張嘴,舌頭是最控制不住的東西。
因此她不屑某個頭銜和成就為她帶來的榮譽和掌聲。
她做某件事,并且一直堅持下去,隻是因為她喜歡。
春滿接過趙華緻遞來的小叉子,從果盤裡叉了塊桃子,說:“你是不是可以把我的筆記本還給我了。”
“什麼筆記本?”趙華緻沒吃水果,隻端着陶瓷盤方便她繼續吃,聞言,茫然地看了春滿一眼,仿佛才想起來一般,“哦你是指大學時我撿到的筆記本?你不是說沒丢東西嗎?原來真是你的?”
春滿凝視着他,趙華緻則任由她打量。
兩人誰也沒有忘記當年的事,甚至默契地耿耿于懷。
春滿最先繳械投降,說了句無關緊要的話圓場:“你是故意演得這麼誇張嗎?”
“被你冷落了這麼多年。還不許我抱怨一下?”話是這麼說,但趙華緻并沒真的有情緒,捏着叉子吃了塊水果,看上去心情十分不錯。
随後趙華緻從旁邊紙抽裡扯了張紙蹭幹手上的水,打開了展示櫃的玻璃門把筆記本拿出來,還給她:“物歸原主。”
春滿随手翻了翻,發現它被趙華緻保存得很好。
她制止他把玻璃關上的動作:“方便看看其他的嗎?”
趙華緻示意她随意。春滿翻雜志時,趙華緻便靠在一旁看她。
春滿粗略地翻了幾本,逐漸确定,這些雜志之所以被特意選出來,大概是因為上面刊登了春滿的作品。
好半晌春滿才把雜志放回原位,關住展示櫃的玻璃門,語氣認真起來:“你之前說………喜歡我很多年?是真的嗎?”
趙華緻靠在旁邊的鬥櫃上,語氣幹脆:“真的。”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春滿視線落到封着三趾濱鹬照片的相框上,她确定這不是她的作品,因為這張毫無拍攝水準,她不可能用來投稿或者發布在社交平台上。
這張照片還特意多印了一份擺在辦公室,是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趙華緻不達反問,拽回春滿的思緒:“我能先問你個問題嗎?”
“你說。”
趙華緻擡頭看她:“你是什麼時候察覺我喜歡你的?”
春滿眨眼,臉不紅心不跳,很是誠懇:“從你當年找我時,我就發現了。”
“真的?”趙華緻并不相信。
春滿彎唇笑了笑,放棄這個不怎麼好笑的玩笑:“好吧,是假的。最初……我起初沒往這方面想,而且我哥告訴我你人不錯——”
趙華緻忍不住打斷道:“他難得做一件好事。”
“喂!”春滿護哥。
趙華緻端正态度:“在這件事上,我謝謝他。”
春滿适才收斂攻擊性,繼續道:“我哥都這麼說了,所以我以為你對我做的事,細心也好,遷就也好,都是因為‘你本身是個好人’。但漸漸地我身邊的人都開始提醒我,先是趙趙話裡話外暗示我,我另一個朋友也說你對我很特殊,直到早早跟我坦白了她和江鎏的事,我才敢确定。”
趙華緻不想一再口頭強調自己感情有多深,又做了什麼,這種邀功沒正面意義,反而會給春滿壓力。
“你朋友還在生江鎏的氣嗎?”趙華緻問起别的事,“方便的話,幫忙解釋一下,這件事的責任在我。”
“我會找時間替他說情的。”春滿沒跟趙華緻解釋,姜早早生氣不單單是覺得自己的疏忽影響到她,但隻要是對姜早早好的事,她肯定會幫忙說話。
春滿點到為止地回答完他的問題,話鋒一轉:“不要岔開話題。該你回答了,你是不是從那個暑假開始的?”
“嗯……”趙華緻音量很輕,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觀察反應。
“趙華緻,沒想到你這麼土。”春滿語氣輕快地揶揄道,但很快沉默下來,眼底湧出幾分慚愧,“抱歉,我不知道。”
趙華緻招架不住被這樣望着,微微站直些,彎唇露出個并不介意地笑,用手指彈了下她的額頭,緩和氣氛道:“沒有那麼早。以後有機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