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觸覺的皇明越甚至不知道人頭蜈蚣已經咬住了他的肩膀,他隻是忽然看到自己騰空而起,兩邊的景物都飛速往後退去,随後教學樓吞沒了他。天花闆、翹起的地闆、漫長黝黑的通道,他被重新拉入了那條幽暗深邃的地道之中。
“它要在這裡幹掉皇明越!”倪狻朝着二樓大喊之時孔蔓生已經毫不猶豫跳了下來,他就地一滾扒拉住蜈蚣的尾巴被一起拖進了洞中。隧道裡人頭蜈蚣行動得極快,孔蔓生雙手幾乎摳進了青紫色腦袋的嘴裡,指腹隻能緊緊箍住密匝的牙床,這簡直讓他頭皮發涼,但好險在蜈蚣不斷的翻滾和甩動中沒有被抛下。
短短功夫她們又回到了地下,神樹蒼白的熒光較之先前已經黯淡了七八成,像是被抽幹了血風燭殘年的老人,幾乎佝偻地快要站不直虛弱的身體。孔蔓生一步步從尾巴上往頭部爬去,皇明越臉色白到發藍,人頭一左一右咬在他兩邊的肩膀上讓他無法動彈。
地下多碎石土堆道路更加崎岖,這大大減緩了蜈蚣移動的速度,人頭串子後腦勺着地倒着蛇行向前,恰好被路中間一塊凸起的石頭一阻,孔蔓生抓住機會猛地一蹬踩住兩顆頭連接的空隙撲向前去,抓住了皇明越的腳踝。
咬住皇明越的頭顱被拉得一沉,右邊那顆立馬松口朝着孔蔓生咬來,人頭靠近時孔蔓生卻突然往後一倒,被右邊的頭顱帶得隻能往前傾的左邊頭不肯松口,隻能也跟着往尾巴上靠近。就在右邊頭張大嘴離孔蔓生隻有寸餘距離時,他從背後摸出一根尖銳的木楔往兩顆頭連接的位置重重砍去。
那是他跳下來時順手從窗戶邊抽出來用于别緊玻璃窗的木楔,放了不知多少年的木楔早已從内部就被蛀空,剛紮上腦袋根部時就已經在孔蔓生手中四分五裂了,粉碎成末的木頭碎屑綿軟黏糊,那種特有的木質受潮後的手感糊了他一手。
但兩顆腦袋如遭雷擊,明明沒有被木楔傷到丁點但它們的面頰卻開始猛烈地抽搐,喝假酒上頭的迷幻與眩暈同時存在于一左一右兩顆頭顱上,先是吞噬了異物的窒息感,随後咬住皇明越的那顆腦袋也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它痛苦地松開嘴,整串蜈蚣開始節節繃斷仿佛被狂風卷起的樹葉,被吹得七零八落。
“雷擊木?”吳萍冷冷地吐出幾個字。風吹日曬的教學樓露出窗外的部分突兀地伸出一根木楔,數十年的歲月中有幾成概率被雷擊中,孔蔓生也隻是在賭。
但他沒那麼多時間與這個暫時還脫不開身的女人叙舊,背起皇明越就往外跑。“消孔隔,沒想到泥會來揪我,泥真是個耗人。”皇明越很感動,感動到連口音都變了。
“後面一句就不用加了。”被送好人卡總讓孔蔓生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涼了。
地道黑得如同墜入了看不見底的墨池,越走越不對勁,孔蔓生停了下來。身後似乎沒有人追來,但他回頭,來時的路也已經完全淹沒在了漆黑之中,要不是地下的坑坑窪窪提醒着他還在地道之中,孔蔓生甚至以為他們穿越到了某個地下幾千米深的礦洞。
“老皇,我們……”孔蔓生回頭,背上的皇明越不見了,他消失得悄無聲息,隻有沉甸甸地重物感還羁留在他的背上。
孔蔓生騰出一隻手一路向上摸,背上大緻有個人形的物體還攬着他的脖子,那物體似乎有一瞬間的怔愣,但很快他就一動不動維持着原來的模樣,安靜地靠在孔蔓生肩頭上。
皇明越沒失蹤,隻是孔蔓生看不見他了,孔蔓生慢慢意識到不是地道太黑,也不是吳萍又另外弄出什麼東西遮蔽了他們的視線,而是他看不見了——他們失去了最後一感,視覺。
倪狻、秦乘鯉和柳宿莘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停在原地,孔蔓生走的時候讓他們别亂跑,包甜甜就舉着棍子守在操場上等他們回來。“小孔哥,你出來了沒啊?”她沖着那個地洞喊了好幾聲,沒有人回應她。
“莘姐,我們是不是……”她回頭,三個人像被施了法的人偶詭異地定在原地表情半是疑惑半是震驚,沒有一個人說話。包甜甜頭皮一下子炸開,“小孔哥,你快來啊,我害怕!”她又急又怕,哭腔都給逼出來了。
還是柳宿莘先動了一下,聽到包甜甜的聲音她臉上緊繃的神情稍有放松:“甜甜,你沒事嗎?”
“莘姐!” 包甜甜跑過去,“你們……”她發現柳宿莘雙眼放空并沒有面向她而是側着耳朵在注意聽,包甜甜的心揪緊了:“你們是不是看不到了。”
柳宿莘點點頭,包甜甜既然會這麼問看來她還是看得見的,這麼說剛才失去視覺的是孔蔓生。“你把我們三個人綁在一起,找個安全的地方把我們放下,然後下去找小孔和皇。現在隻有你一個人是沒有受到影響的,隻有你才能救他們。”
倪狻和秦乘鯉已經完全變成了兩個木頭人,隻有柳宿莘還留有一點聽覺,黑暗的地道中失明的孔蔓生和皇明越更加危險。包甜甜咬咬牙:“好,我去!”
短暫地意識到失明之初孔蔓生不是不恐慌的,好在他聽覺的觸覺都在,而背上的皇明越已經五感盡失,想到這裡孔蔓生緊了緊手臂。他沒有辦法與皇明越交流,對方即聽不見也感受不到他的動作,孔蔓生隻能慢慢摸索着地道壁一步步往前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