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有二裡之遙,馬成龍走的慢,馬夢太性急,聽見那邊顧煥章說:“你們哥兩個頭前走,我告便。”,啊,馬夢太說:“我也告告便,馬大哥,你先走吧。”馬成龍說:“我走的慢,要先走了就是。”顧煥章解完了手,隻見馬夢太在一旁站着,說:“侯爺大哥,咱們兩個人帶着馬成龍去作什麼?要走他多咱才到了呢?我有一個主意:少時咱們追上成龍之時,你問我一天能走多少裡路程,我說一天能走一千裡路程,你就不信,我偏說能走。咱們兩個一賽腿就是了。我一跑,你就追,少時就把他落下了。” 顧煥章也想:“要同他走,什麼時候才到?”二人正想,到了前邊,與成龍說了兩句閑話。
顧煥章問馬夢太說:“你兩頭見太陽,能走多遠?”馬夢太說:“能走一千裡路程。” 顧煥章說:“我就不信。你走走,看我追的上追不上就是了。”馬成龍說:“馬夢太,你就不必與大哥争論,我就不信你走得了一千裡路程。”馬夢太說:“你不必管,咱們倒走走看,成不成?” 說罷,一伏身望前就跑。倭侯爺随後就追,幾步就趕過馬夢太。馬成龍一想,說:“是了,這明明是馬夢太出的主意,他二人一賽腿就把我落下了,我追不上他們,我會嚷。”想罷,說:“列位,頭前跑的是倭侯爺顧煥章,後邊那個是瘦馬馬夢太。”這二人一聽,也不敢跑了,站在那裡等着。隻見馬成龍來到,馬夢太說:“你嚷的是什麼?”馬成龍說:“你跑的是什麼?”馬夢太說:“我們不願與你在一處走。你瞧瞧,你穿着那一件藍布大褂,高襪子,山東鞋,戴着你那個草帽兒,你像幹什麼的?你瞧瞧,你手裡拿着桑皮紙的折扇,誰一瞧,你就像一個老米碓房的掌櫃的,怯勺!你要跟我們去,所到之處,你裝啞巴别說話,我自然有主意。該吃給你吃,該喝給你喝,該拿賊的時節,你過去動手就是了。”馬成龍答應說:“就是那麼辦就結了,你可不須耍笑我。”說着,三個人到了二十裡鋪東村頭。
這裡是一個鄉鎮,也沒有人在那裡講究開口子的事。三人一問,并無此事,也不知道總督盧大人的下落。見路北有一個大天棚,四外花帳兒,裡面有正北房一通連五間,坐北朝南門兒,外邊天棚上挂着“雨前、毛尖、雀舌、六安”的幌子。又有“家常便飯、應時小賣”各樣的幌子。裡面靠西邊,有六個八仙桌兒,兩邊都是闆凳。東邊照樣六張八仙桌,當中三張,四個過賣,倒也清雅。
顧煥章進去,到裡邊一看,倒也幹淨。西邊第四張桌兒閑着沒人,用手一沖,拍着馬成龍說:“你在這裡坐着。”馬成龍點了點頭兒。然後又說:“夢太,咱們兩個在北邊頭一個座兒落座。”馬夢太說:“給他拿兩包茶葉,給我們那位沏上茶,給我們也來兩包茶葉。”倒上茶,三人喝了多時。天有巳正,三個人還沒有用早飯哪,拿茶一沖就餓了。馬夢太故意說: “給我們那一位再續一包茶葉。”跑堂的又給馬成龍續了一包。馬夢太暗中說:“給我們兩壺酒,要一個拌肚絲、一個鹵牲口、一個醋溜魚片、一個拌雞絲”說完了,又叫人給馬成龍去拿了一包茶葉,放在壺内。他與顧煥章在一處,喝一個不亦樂乎。馬成龍先前認着是好哪,後來一瞧馬夢太與顧煥章喝上了,他就急啦,招手兒叫跑堂的,用手指伸了兩個,然後往嘴裡一比;又用兩隻手比了一個圈兒,彷佛像碟子似的;又伸了兩個指頭比比,好像要兩個碟子菜樣兒似的。跑堂的故作不知道,說:“你還要兩包茶葉呀?”旁邊有一個老頭兒說:“你與他作什麼假裝不知道!他比着是要酒兩壺、菜兩個。”跑堂的說:“好哇,你老人家不知道,他不是要菜,明明的是要茶葉。”馬成龍比劃了多時,拿茶也沖的餓了,逗的大家隻樂,都說跑堂的不是。
馬成龍急啦,說:“我要喝酒!”大家說:“你把啞巴急的說出話來了。”跑堂的也樂了,說:“衆位有所不知,他一進來我就知道他不是啞巴。我與他說話,他點頭兒,故此我與他戲耍。”說着,擺上了酒菜。馬成龍自斟自飲,喝的甚是高興,也不去讓馬夢太與顧煥章。他越喝越高興,又要了幾壺酒,直吃得大醉。馬夢太知道馬成龍出門永遠不帶錢,故意說:“馬大哥,今天這飯錢誰給呀?”馬成龍說:“我給他錢就是。拿過去,該着多少錢,我給啦。” 跑堂的說:“共合錢五吊二百八十文。”馬成龍說:“我去到櫃上叫他給我寫筆帳。”跑堂的說:“我看大爺也像一個做買賣的,到櫃上去就是。”馬成龍說完,站起身來,到櫃上說: “衆位掌櫃的,給我記一筆帳吧。”櫃上說:“貴姓啊?”馬成龍說:“我姓馬,在衛輝府城裡住,開冷酒鋪兒,字号是‘福海居造化館’。”櫃上有一個劉掌櫃的,是衛輝府的人,問說:“在府衙的哪邊?”山東馬本是瞎說,他信口說:“在南邊”劉掌櫃的一想,想不起來,說:“油鹽店的哪邊?”山東馬說:“南邊。”劉掌櫃的說:“糧店西邊?”馬成龍說:“北邊。”劉掌櫃的說:“北邊是水一片,并無一個人哪。再望北,是一個大坑。”馬夢太直樂,說:“衆位掌櫃的,不必懮心,這乃是小事。我這一個哥哥是半瘋兒,我給錢就是了。”拿出來二兩銀子,說:“剩下給小菜錢就是了。”
三個人坐在一處談閑話。隻聽那一邊大喊一聲,口中說:“山東馬,你原來是一個忘八,在水内住着。”三個人一聽,回頭一看,隻見那花帳兒以内靠着東邊有一人:年紀約在十七八歲,身穿着藍洋绉短汗衫,雪青官紗中衣,漂白襪子,厚底藍甯綢鑲四框的鞋,桌上擱着一件銀灰洋绉的大衫;面如傅粉,五短身材,五官俊秀,品貌不俗,身材凜凜,齒白唇紅,笑嘻嘻的在那裡說:“山東馬,你是一個忘八呀?”馬成龍一瞧,說:“好!”走到那少年跟前,用手一摸人家的臉兒,說:“小如意兒,你怎麼與我玩笑?我瞧你就是一個‘龍陽生’!”那個少年男子說:“順心嗎?别玩笑啦,我瞧你也是一個‘龍陽生’。”
二人正在玩笑之際,又聽得馬夢太一瞧,說:“山東馬,還認識這些人哪!好,我瞧他像個唱花旦戲的,必是一個私房。我用話一詐他,就知道了。”于是說:“好哇!你真有的,見了老太爺在這裡,也不過來請安?大模大樣的,連一句話也不說嗎?過來陪着我們喝兩盅酒吧!”那少年之人說:“你這個馬壽兒,好大膽子,口出不遜。來,來,來!咱們去到外邊去,分個高低上下、勝敗輸赢!”說罷,用手一扶桌子,蹿在花帳兒以外。馬夢太跟随出去,二人站在那裡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