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酒坊内,燈火搖曳,酒香四溢。李中科身着一襲月白色的長袍長衫,衣袂飄飄,腰間束着一條質地精良的絲帶,愈發襯得他身姿挺拔、氣宇軒昂。
此刻,他正與一群所謂的文人雅士圍坐在雕花圓桌旁,手中擎着玲珑剔透的酒杯,談笑風生,推杯換盞,那副模樣,仿佛他依舊是那個養尊處優、揮金如土的豪門貴公子,絲毫不見落魄之态。
柳如煙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幕,心中滿是憤懑。她身着素色布裙,頭發簡單挽起,未施粉黛的臉上寫滿了疲憊與無奈。
因着王公子長期賒賬一事,她剛剛鼓起勇氣上前理論,卻未曾想被李中科這般當衆羞辱。
隻見李中科察覺到柳如煙的存在後,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眼中滿是嫌棄,他甚至毫不留情地狠狠瞪了柳如煙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她是個不識大體的潑婦,壞了這大好的雅興。
緊接着,他不耐煩地大幅度揮了揮手,像是驅趕一隻惹人厭煩的蒼蠅,嘴裡惡狠狠地吐出幾個字:“去後廚呆着!”
頓了頓,他又斜着眼睛,掃視了一圈周圍的人,提高音量,帶着滿滿的鄙夷說道:“像這樣吟詩作賦,流觞曲水的高雅之地,哪裡是她這種滿身銅臭的女子可以呆的地方?”
言罷,李中科一仰頭,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似是要與柳如煙徹底劃清界限。
李中科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對柳如煙頤指氣使,說到底,還是因為柳如煙的出身入不了他的法眼。
李家三代為官,門第顯赫,在那高門大院之中,李中科自幼便養尊處優,心高氣傲。若非李府遭遇抄家大禍,以他的眼界,怎會娶柳如煙這個出身卑微的庶女?
想當初,宋老夫人奄奄一息之際,心中最大的牽挂便是家族的血脈延續,拼着最後一口氣留下遺願,盼着李中科能娶妻生子,重振家門。
李中科這才萬般不情願地娶了柳如煙,可即便如此,原主嫁過來之後,又何曾享受過一天的福分?
原主每日不是在為生計奔波,就是在受李中科的冷眼與呵斥。
遙想李家在那場殘酷的黨争中被無情牽連,一夜之間,全府被抄,衆人皆淪為庶人。
抄家前夕,風聲鶴唳,有忠心耿耿的老仆心急如焚地趕來提醒:“府上的銀錢都要被查封了,公子啊,趕在官兵來之前,您可得拿幾件值錢的金銀細軟,藏在祖墳那裡,往後的日子也能有些應急的錢,不至于挨餓受凍啊!”那老仆言辭懇切,眼中滿是擔憂,聲音都帶着幾分顫抖。
然而,李中科卻仿若未聞,他站在庭院之中,衣袂随風獵獵作響,神色冷峻,目光堅定地凝視着那盆自己親手養大的菊花,良久,才緩緩開口:
“願如此菊,淡泊明志。”
說罷,他彎腰抱起那盆菊花,大步流星地轉身離去,竟真的一兩銀子都沒拿,任由那滿府的财富在眼前化為泡影。
在随後的日子裡,李中科倒也真如他所言,過得淡泊明志。
他本就是個才子,腹中藏着錦繡文章,即便沒了官身,憑借一手精妙絕倫的字畫,也時常有人慕名而來,不惜高價求購。
可每當此時,李中科便會扳着一張冷臉,把手中的筆一扔,不屑地冷哼道:“哼,這些俗人,字畫本是寄托精神追求的高雅之物,他們隻不過是附庸風雅,哪裡懂得其中真意?莫說黃金萬兩,就是金山銀山擺在面前,我也不會為他們動筆。”
至于其他能賺錢的營生,他更是嗤之以鼻,一概不去沾染。
每日不是坐在那簡陋的屋舍之中,自斟自飲,就是與幾個同樣自诩清高的文人吟詩作對,張口閉口便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之類的話。
說來也怪,這般做派,竟還真的唬住了一幫人。
他們望着李中科,眼中滿是欽佩,紛紛誇贊:“李公子雖然清貧,但是豁達,真乃我輩楷模!”
可李中科是豁達了,他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逍遙自在,卻全然不顧及妻子的死活。
原主雖是庶女,可出嫁時好歹也有些嫁妝,為了不讓一家人餓死,她咬着牙、含着淚,把那些嫁妝一件一件地變賣、湊了湊,這才開了這間酒坊。
從此,每日起早貪黑,忙裡忙外,釀酒、招呼客人、算賬……累得腰都直不起來,雙手也變得粗糙不堪,哪裡還有半分少女的模樣?
而這一切,換來的卻是李中科的嫌棄與羞辱,怎能不讓人寒心?
柳如煙想到此處,心中更是氣憤不已。
當初,李家突遭變故,一夕之間從高門大戶淪為落魄之家,生活的重壓如排山倒海般向衆人襲來。
原主望着家中嗷嗷待哺的老小,還有那一臉清高、對現實困境束手無策的李中科,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