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的時光,如水般悄然流逝,上次那場暗藏玄機的談話,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起初隻是泛起幾圈細微的漣漪,而後卻攪得整個湖面波濤洶湧。
夜幕如同一塊沉重的黑布,緩緩落下,籠罩着李家略顯破舊的宅邸。
晚餐時分,燭火在微風中搖曳不定,映照着桌上寒酸的飯菜,似是在無聲地訴說着這個家如今的窘迫。
率先發難的,不是别人,正是李中科那位嬌生慣養到了極點的親妹妹——李柔。
她邁着輕盈卻又帶着幾分驕縱的步子走進飯廳,今日一襲藕粉色的羅裙,頭上珠翠環繞,本該是個溫婉可人的模樣,可眉眼間的那股子戾氣,卻瞬間将這柔美的裝扮破壞殆盡。
她蓮步輕移到餐桌前,目光剛一觸及桌上的菜肴,臉色便“唰”地一下陰沉了下來。
“這是什麼東西?”李柔那尖銳的嗓音頓時打破了屋内原本的寂靜,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擡手猛地将手中的絲帕摔在桌上,“平日裡也就罷了,今日這飯菜怎做得如此不堪入口?”
說着,她伸出塗着蔻丹的手指,指向一盤色澤暗沉的炒菜,指尖都氣得微微顫抖,“瞧瞧這些東西,哪裡是人吃的?
我還當咱們李家雖不比往昔富貴,卻也還是個體面人家,怎的如今連口像樣的吃食都供不上了!”
李柔這一鬧,飯廳裡的氣氛瞬間如墜冰窖。一旁伺候的丫鬟們吓得大氣都不敢出,紛紛低垂着頭,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仿佛犯錯的是她們一般。
而柳如煙,則靜靜地坐在原位,手中拿着筷子,神色平靜,仿若這一場鬧劇與她毫無幹系,隻是那微微眯起的雙眸,洩露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譏諷。
這位李大小姐,雖名為柔,性格卻與這名字大相徑庭。
平日裡,她和她哥哥李中科一樣,表面上總是擺出一副人淡如菊的高雅模樣,與人交談時輕言細語,笑不露齒,仿佛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可實則呢,在這家中,她是最難相與的主兒。吃食上,她極盡挑剔之能事,不僅要求口味絕佳,還得擺盤精緻,處處透着一股子“雅”勁兒。
但凡飯食做得稍有不如意,不合她那刁鑽的審美,她便開始大鬧,任誰都攔不住。
而且,她與李中科如出一轍,全然不顧這背後的成本花銷,隻圖自己吃得開心、過得舒坦。
就為她這一日三餐,至少得有三個經驗老道的婆子在廚房忙活大半天,從食材的挑選、處理,到烹饪的火候、調味,再到最後的擺盤裝飾,每一個環節都得精心伺候着,稍有差池,換來的便是一頓臭罵。
想當初,李家若是還如往昔那般昌盛,位居高位,鐘鳴鼎食,她這般做派倒也無可厚非。
可如今,李家早已落魄,入不敷出,每一文錢都得掰成兩半花,她卻依舊我行我素,心心念念隻想過那風雅奢靡的舊日生活,對家中的艱難處境視而不見。
原主還在世時,也曾苦口婆心地勸過她幾句,可這李柔哪裡聽得進去。
每回都瞪大了眼睛,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随即反駁道:“我每日才吃幾口,怎麼就浪費了?難道你這個做嫂子的,連飯都不讓人吃飽麼?”
那語氣中的委屈與不滿,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而後,但凡桌子上有道菜不精緻,她都要沖原主翻白眼,嘴裡還念念有詞:
“到底是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竟然連飯菜都做的這麼不雅緻,真不知哥哥是怎麼想的,娶了你進門。”那輕蔑的眼神,就像一把把利刃,直直地刺向原主的心窩。
而此刻,這飯菜相較于往日,确實是“大雅”了不少,可這“雅”卻并非李柔想要的那種。
桌上擺着的,是一盆分不清是米湯還是清水的粥,稀薄得能照見人影,米粒寥寥無幾,在燭光下泛着可憐的微光。
旁邊,是幾片發黃枯萎的菜葉子,毫無生氣地蜷縮在碟子裡,仿佛在為自己的命運哀歎。
李柔瞧着這一幕,隻覺得氣血上湧,一張臉漲得通紅,仿佛下一秒就要脹破一般。
“我們李家雖然被罷了官,但也是世代書香門第,是體面人家,你弄出這樣的飯菜,是把我們當成做苦力的麼?讓我們吃這些?”她雙手握拳,跺了跺腳,那聲音大得震得桌上的碗筷都跟着嗡嗡作響。
李中科坐在主位上,原本還強裝鎮定,可瞧見妹妹這副模樣,又看了看桌上的飯菜,臉色也瞬間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