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聞聲下意識擡眸望去,刹那間,視線都被牢牢黏住。來人宛如從神秘西域古畫中走出的神女,身形高挑,面帶張揚的笑容,站在那兒便比毛飛飛足足高出半頭,氣場迫人。
一襲異域服飾,材質似是流光錦緞,輕軟間暗藏矜貴,紋路繁複绮麗,金線銀線交織穿梭,随着她的走動,光芒若有若無閃爍,恰似大漠風沙裡裹挾的碎星,愈發襯得她肌膚瑩潤如雪,清冷卓絕。
再看長相,一頭紅發濃烈得似晚霞燒透半邊天,肆意張揚地垂落在她的肩頭、後背,發尾微卷,一雙眸恰似剔透的紅寶石,幽深得藏着千年不化的霜雪,又燃着不加掩飾的灑脫與不羁,眼波流轉,明豔得直白又淩厲,隻一眼,便直直撞進人心裡,叫人挪不開眼。
徐钰奎那見了美人就挪不開眼的性子一上來,當場便看直了,呆愣在原地,活脫脫一副丢了魂的模樣。
黎和安則全然不同,神色平靜如水,臉上沒起一絲波瀾,仿若眼前的明豔佳人不過是尋常路人,隻不緊不慢地将視線悄然移開,便再沒多餘反應。
毛飛飛乍一瞧面前這紅發紅眸、明豔似火的美人,呼吸陡然一滞,身子下意識繃緊,微微愣了一下。
比起三公主白錦諾那種沁人心脾、溫婉可人的柔美,眼前之人濃烈又張揚的美,仿若一道灼目的光,直直撞進人心底,沖擊力十足,愈發叫人怦然心動。
毛飛飛還沉浸在初見的怔愣當中,大腦兀自一片混沌,壓根來不及做出反應,那位明豔得灼人的美人卻猝然湊近。
她唇角高高揚起,綻出一抹肆意又張揚的笑,眉梢輕挑,一雙紅眸像是燃着兩簇火苗,毫不避諱地将毛飛飛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口中還悠悠道出一句:“喲,還是個絕色的美人呐,怪不得我家官人會想得到呢”
毛飛飛愣了一下,不知道有些緊張,下意識後退一步,臉上勉強堆起笑容。
見毛飛飛這般局促模樣,宏烏蘭“撲哧”一聲笑出了聲,笑聲清脆,卻莫名裹挾着幾分譏諷。
她雙手抱胸,身子微微後仰,那紅眸愈發幽深得仿若深潭,睨着毛飛飛說道:“瞧把你吓得,我又不吃人,自我介紹一下,宏烏蘭,黃忠仁的三夫人”嘴上這麼講,可周身那股子壓迫感卻分毫未減。
毛飛飛強裝鎮定,黃忠仁眉心擰成個“川”字,目光裡滿是不情願,顯然不想讓宏烏蘭摻和自己的好事。
他咬咬牙,伸手猛地去扯宏烏蘭,宏烏蘭卻柳眉倒豎,眸中閃過一絲愠怒,擡手“啪”的一聲,重重拍開黃忠仁的手,拔高嗓音斥道:“瞎了你的狗眼,誰準你碰我了?這筆賬,待會兒再跟你算!”
黃忠仁身形一僵,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拳頭攥得咯咯作響,可擡眼對上宏烏蘭那滿是壓迫感的眼神,氣焰瞬間矮了半截,滿心不服也隻能憋屈咽下,悶聲不吭。
宏烏蘭轉瞬又換上那副嬌俏模樣,朝徐珏奎抛去個風情萬種的眼神,蔥白玉手輕撩鬓邊發絲,朱唇輕啟:“喲,小侯爺~對不住喽,這美人嘛,咱們今兒就不帶走了,您呐,自個兒留着慢慢賞”說罷,蓮步輕移,一把拽住黃忠仁的胳膊,拖着人就走。
臨了,還不忘扭頭朝毛飛飛飛個媚眼,柔聲道:“回見了,小美人~”那聲音甜膩得發齁,毛飛飛渾身一抖,胳膊上瞬間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等宏烏蘭與黃忠仁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衆人視線裡,黎和安三人這才快步走到一處無人問津的偏僻角落。
黎和安警惕地環顧四周,确認四下無人、萬無一失後,毛飛飛緊繃的神經瞬間松懈,雙腿一軟,後背重重地靠在冰冷的牆邊,長舒一口氣。
黎和安目光淡淡地瞥了毛飛飛一眼,轉而望向正低頭沉思、手中扇子有一下沒一下輕敲手心的徐钰奎,率先打破沉默:“那女人可沒在原定計劃裡,事前搜集的情報裡,也壓根沒她的影子,變數太大”
徐钰奎手中折扇開合,輕叩掌心,發出有節奏的哒哒聲,思索道:“可不是嘛,憑空冒出這麼個角色,計劃全亂套了,□□偷文書這招,眼下是徹底行不通喽”
毛飛飛偷聽到這話,心頭那塊大石頭“哐當”落地,如釋重負,他嘴唇微張,欲言又止,眼神怯生生地在兩人間遊移,無聲詢問自己現在能不能說話。
黎和安輕點了下頭,緊接着,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拿一套男裝,利落地丢給毛飛飛,語氣冷淡:“先去把衣服換了,現在你沒用了,可以走了”
毛飛飛手忙腳亂接住衣服,聽到黎和安的話莫名覺得不爽,卻又不敢表露分毫。
眼珠一轉,忙不疊看向徐钰奎,嘴角上揚,堆出讨好的笑,眼裡滿是期許:“小侯爺,咱說好的報酬,可不能少吧?”
徐钰奎嘴角噙笑,爽快應道:“自然不會少你的,放心”
毛飛飛聽到這個忽然覺得自己之前受的委屈什麼都不是了,眼睛瞬間亮得像兩顆星,往前湊了湊,雙手不自覺來回搓動,聲音愈發谄媚:“小侯爺,您看我這些行頭,為了扮好這角兒,可花了不少錢呢,能不能一塊兒給報銷了?”
徐钰奎瞧着毛飛飛那副眼巴巴的模樣,忽然冒出一個壞心思,劍眉一挑,故意吊人胃口:“這嘛……可得再瞧瞧”
毛飛飛一聽這話,笑容瞬間僵在臉上,滿心的期待像是被兜頭澆了盆冷水,涼了半截,他眼巴巴地瞅着徐钰奎,小聲嘟囔:“小侯爺,您可不能打趣我呀,我為這場戲鞍前馬後,花銷全是自掏腰包,就指望着您報銷呢”
徐钰奎瞧毛飛飛這副可憐模樣,憋笑憋得辛苦,臉上卻依舊擺出副為難的架勢,咂咂嘴說:“雖說你活兒幹得是不錯,但是吧這任務也沒成功……所以……”
毛飛飛心裡叫苦不疊,絞盡腦汁想着說辭,急得鼻尖都冒出細密的汗珠。
黎和安看着這場鬧劇,無奈地搖了搖頭,雙臂懷胸:“小侯爺,适可而止吧,别再逗他了。”
徐钰奎這才壓下繼續捉弄毛飛飛的念頭,臉上笑意卻分毫未減,手中扇子悠悠晃着,潇灑随性,沖毛飛飛朗聲道:“好啦,不逗你了,答應你的錢,一分都不會少,回頭我便派人送到你家,眼下沒你的事兒了,後續我們會處理好”
毛飛飛緊繃的神經這才徹底松弛,長舒一口氣,眸中再度泛起亮晶晶的光,興奮地揮揮手,背上裝着女裝的包袱,腳步輕快得仿佛踩在雲朵上:“那我可就回家坐等小錢錢上門喽!”說罷,哼着小曲,愉悅地轉身離去。
黎和安看着毛飛飛離去的背影,又轉頭看向徐钰奎,睨着徐钰奎輕歎:“你為什麼不告訴他我們還有其它備選計劃,非要逗他這一次呢”
徐钰奎嘴角噙笑,輕搖扇子,眉眼彎彎:“你不覺得看他那着急又讨好的模樣,有趣得緊嘛?更何況有小飛飛如此絕美的女裝做誘餌會讓計劃更順利哦”
黎和安隻覺得面前的人狡猾的很:“那你為什麼要告訴他任務失敗了,明明計劃很順利”
徐钰奎斂了笑意,目光追随着毛飛飛遠去的方向,直至看不見蹤影,嘴角緩緩耷拉下來,聲音低沉:“因為人心隔肚皮,咱們終究不能全然信他,這是深深印在我們心中的,小和安你不可能不知道”
黎和安眉心緊鎖,沉默良久,像是把千頭萬緒都捋了一遍,末了,緩緩轉頭,視線投向一邊,語氣冷淡又笃定:“随你怎麼編排吧,打從一開始,我就沒信過毛飛飛那小子,走吧,該回将軍府了,按計劃來說,此刻玉将軍他們應該拿到文書,别在這兒耽擱誤了事”
徐钰奎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未散,手中扇子潇灑一展,輕點了下頭,便與黎和安并肩離開了。
與此同時,毛飛飛為了不讓人認出來,便找了個面具戴在臉上,走在出皇宮的路上,就當他路過一片花園時,一路腳步匆匆,剛路過一片馥郁芬芳、繁花似錦的花園時,餘光卻猛地瞥見兩個熟悉身形。
毛飛飛心頭一緊,呼吸都險些停滞,忙側身閃到一旁假山後,探出半個腦袋定睛細看,果不其然,正是黃忠仁與那位性格張揚、自稱是他夫人的宏烏蘭。
毛飛飛暗叫不好,此地不宜久留,轉身欲走,可好奇心作祟,雙腿像被釘住一般,掙紮一瞬,終是貓着腰,蹑手蹑腳躲到了不遠處的假山後頭,屏氣凝神,豎起耳朵偷聽二人談話。
宏烏蘭柳眉倒豎,明豔的臉龐此刻陰雲密布,眸中怒火灼灼,死死盯着黃忠仁,出口的話裹挾着滿滿不悅:“哼,我可把醜話撂在前頭,收了你家主子的錢,我才勉強接下這檔子事兒。雖說今兒碰上的那小美人,模樣确實生得标緻,勾人得很,但你也不能色令智昏,把正事兒忘到九霄雲外去!”
說着,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指用力戳了戳黃忠仁的胸口,拔高嗓音:“你動動腦子,萬一他們是沖着套你話、偷你手裡的東西來的,稍有不慎,被拿捏住把柄,咱倆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我宏烏蘭還沒活夠呢,可不想稀裡糊塗把命丢了,想死也别拉上我!”
黃忠仁被戳得身子一縮,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嗫嚅着解釋:“夫人,我哪敢忘正事,就是一時看愣神了,您别生氣”
宏烏蘭猛地冷哼一聲,雙手抱胸,腰肢一擰,利落又決絕地将頭扭到一邊,臉上的嫌棄之色溢于言表,她朱唇輕啟,字字如冰碴:“少在這兒亂叫,什麼夫人不夫人的,不過是因為錢接了這勞什子任務,迫不得已假扮你夫人罷了,你可别蹬鼻子上臉,自作多情!”
黃忠仁被這一頓搶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憋得嘴唇都有些哆嗦,卻又不敢發作,半晌,才唯唯諾諾地壓低聲音道,但那看着宏烏蘭的眼神卻是貪戀的:“是,是我僭越了,還望您恕罪,可這事兒機密,往後在外人面前,咱還得把戲做足,以免惹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