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钰奎與黎和安領着毛飛飛來到侯府,侯府内奴仆往來,見自家主子歸來,皆是垂首聽命。
徐钰奎即刻喚來下人,低聲吩咐着準備熱水,好讓毛飛飛換洗一番,去去滿身的狼狽與今日的晦氣。
不一會兒,一應事宜安排妥當,嶄新的衣衫搭在衣架上,馥郁的水汽氤氲在浴室内。
毛飛飛抱着衣物走進,看見浴桶裡粉嫩的花瓣随着熱氣悠悠浮動,莫名就有些不自在,視線一轉,對上了一旁準備伺候沐浴的丫鬟。
他扯出個略顯尴尬的笑容,撓了撓頭,輕聲說道:“那個……二位姐姐,我自個兒洗澡慣了,就不麻煩姐姐們伺候了”
兩個丫鬟相視一笑,盈盈行禮後悄然退下,毛飛飛這才長舒一口氣,快步上前關好門窗,背靠着門闆緩了緩神,才回到浴桶邊開始解衣。
沾滿血污、殘破不堪的白衣被随手丢在地上,他邁進浴桶,溫熱的水瞬間包裹住身軀。
毛飛飛合上雙眼,本想梳理下近日發生的諸事,可思緒一展開,滿心的愁緒便如潮水般湧來。
他把半張臉埋進水裡,一串串泡泡冒了出來,暗自思忖着:雖說這段時日,事情愈發離譜,現在的劇情跟原本小說内容比起來早已歪到了天邊,好在主角團那幾位對自己的好感倒是漲了一點。
可還沒等他舒心多久,黃忠仁的面龐陡然闖進腦海——是他親手結果了那人的性命。
黃忠仁雖然是原著裡注定領便當的炮灰,可親手沾上人命的沖擊,哪能輕易消散?何況死的還是一國使臣,哪怕他是個惡人,也不以這種方式死在自己手裡。
毛飛飛緩緩擡起手,盯着自己不自覺微微顫抖的指尖,心頭一陣發緊。
雖說銀子到手時,能短暫麻痹那份後怕,可他到底是個有血有肉的凡人,再沒心沒肺,也沒法全然抛開良知,但如果自己當時沒有反抗,什麼都沒,倒黴的就是自己了。
正出神間,毛飛飛猛地記起長命鎖還押在宏烏蘭那兒,懊悔瞬間攥緊了他的心,恨不得穿越回去給自己一巴掌,質問那時的自己為何豬油蒙了心,竟然把爺爺留下的信物拱手押了出去。
毛飛飛懊惱着呢,浴室裡突兀響起一聲異響,毛飛飛警覺地轉頭張望,卻隻見空蕩蕩的屋子,他滿心疑惑地撓了撓頭,剛轉回頭,石亦裡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就直直闖入眼簾。
毛飛飛失聲尖叫,差點直接蹦出浴桶:“啊!鬼啊!”
石亦裡眼疾手快,伸手捂住他的嘴,門外守着的丫鬟聞聲,立馬焦急詢問:“毛公子,出啥事了?”
待看清來人是石亦裡,毛飛飛懸着的心微微落下,卻仍不敢松懈。
石亦裡沖他使了個眼色,輕輕搖頭,示意别暴露自己,毛飛飛無奈,隻能點頭應下。
石亦裡這才松開手,毛飛飛大口喘着氣,沖着門外高聲回道:“沒事!剛看見隻老鼠,這會兒跑了”
丫鬟放心地嘟囔了句:“那就好,毛公子要是有啥需要,随時吩咐奴婢”
毛飛飛應道:“好嘞,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毛飛飛說完,聽着丫鬟漸遠的腳步聲,徹底松了口氣,轉頭看向石亦裡,眼神裡滿是幽怨:“你怎麼跟個鬼魅似的,說冒出來就冒出來?還挑我洗澡的時候,直接現身在侯府!”
石亦裡立在浴桶邊,神色平靜,語調毫無波瀾:“你是我主子,自然得跟着”
毛飛飛翻了個白眼,滿臉無語:“我可不信這套說辭,之前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也沒見你現身護着,這會兒倒好,挑我洗澡的時候冒出來了”
石亦裡不置可否,繞過浴桶,站到毛飛飛身後:“之前有事耽擱,騰不出手”
毛飛飛滿心不服,嘴角一撇,随手撈起布巾,自顧自地在身上擦拭起來,水漬順着肌膚滑落。
他也沒閑心去管石亦裡到底要搞什麼名堂,隻是壓低聲音,小聲嘀咕道:“哼,編,接着編,我才不信你的鬼話呢,今兒個要不是跟着和安他們一道來救人,怕是都見不着你的影兒”
石亦裡對此毫無辯駁之意,身形微微前傾,長臂一伸,徑直拿過毛飛飛手中的布巾。他手法輕柔,自毛飛飛肩頭緩緩落下,沿着脊背一路輕拭,口中語調平穩,不緊不慢地解釋:“将軍有令,命屬下前來,軍令如山,屬下豈敢不從?主子就不要怪屬下了,況且,屬下手頭的事還沒做完就來找主子您了”
毛飛飛全然沒料到石亦裡會有這般舉動,身子瞬間一僵,大腦短暫空白,愣了足足好幾秒。
等回過神來,他慌不疊地往前縮,滿臉漲得通紅,手腳都有些慌亂,一邊躲一邊扯出個極為尴尬的笑容,磕磕絆絆地說道:“哎呀,石大哥,您可别打趣小弟了!您方才那話,小弟心裡跟明鏡似的,就憑您這周身氣度、行事做派,身份指定不簡單,我一小人物,哪擔得起主子這名号啊?之前說的那些,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瞎嚷嚷的,可不敢真怪您,更萬萬不敢勞您大駕伺候我……”
石亦裡仿若沒聽見這番言辭,神色未改,眸中依舊是波瀾不驚。
隻見他身形陡然一動,精準地扣住毛飛飛的雙肩,手上微微使力,徑直把人穩穩按回原位。
緊接着,他順勢傾身向前,薄唇輕啟,溫熱的氣息拂過毛飛飛的耳畔,聲音低沉又不容置疑:“别動,此刻,您就是主子,主子沐浴,理應由屬下悉心伺候”
毛飛飛生怕這個比自己壯一倍的男人,下一秒就殺了自己,臉上隻能擠出個讨好至極的笑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身子更是繃得筆直,大氣都不敢出,結結巴巴地說道:“石……石大哥,您悠着點兒哈,小弟我打小就怕疼,禁不起折騰”
說話間,還不忘眼巴巴地瞅着石亦裡,眼裡滿是示弱與哀求。
石亦裡手上的動作微微頓了頓,擡眸瞧了毛飛飛一眼,那眼神裡難得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旋即輕輕“嗯”了一聲,手上的力道果真又輕了幾分。
毛飛飛暗暗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卻不敢徹底松懈,隻覺後背的布巾摩挲,酥酥麻麻的觸感令他愈發不自在。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幾圈,沒話找話道:“石大哥,你剛說有事沒做完,到底是啥事兒啊?總不能一直圍着我轉吧”
石亦裡動作一頓,狹長雙眸中,刹那間閃過一絲陰霾,仿若烏雲蔽日,攪起一潭幽深的冷意。
不過,這抹異樣轉瞬即逝,快到讓人幾乎捕捉不到,下一刻,他便恢複了常态,依舊不緊不慢地舞動着手中布巾,有條不紊地為毛飛飛擦拭,聲調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陳年舊事罷了,不值一提”
毛飛飛本還想張嘴追問,可瞧着石亦裡這副諱莫如深的模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壓下滿心疑惑,默默在心底琢磨起來,在原本小說裡對石亦裡這個人的身份并沒有過多描述,隻寫過他童年悲慘,在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身受重傷,後又被女主柳昭憫救下,一見鐘情,隻是快結局的時候為救女主而死,到死都沒有過多介紹石亦裡的身份。
石亦裡手中的布巾緩緩劃過毛飛飛的肌膚,動作不疾不徐,目光卻像是被磁石牢牢吸附,緊鎖在毛飛飛的後頸上。
那處肌膚瑩白,泛着沐浴後的淡淡粉潤,幾縷濕發耷拉在上頭,愈發襯得脆弱不堪,漸漸地,他的眼神愈發幽深,仿若無盡夜色下的寒潭,暗流洶湧、危險蟄伏。
石亦裡鬼使神差伸出手,修長手指輕落在毛飛飛後頸,指腹緩緩摩挲起來,觸感溫熱、細膩,手下的脈搏正規律跳動,一下又一下,似在撩撥着他的心弦。
與此同時,他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笑容幽深而詭谲,無端叫人脊背發涼。
石亦裡心底暗潮翻湧,思緒肆意蔓延開來:你這模樣……恰似一頭懵懂闖入獵人領地的小鹿,周身散發着毫無防備的天真勁兒,就這麼大大咧咧地把脆弱脖頸袒露在人前,這般模樣,怎能不讓人興起别樣的念頭?
真想順勢扼住那纖細脖頸,力道一寸寸收緊,親眼看着他驚慌失措、雙眼圓睜,徒勞地掙紮扭動,小臉漲得通紅,聽着他大口喘氣、微弱求饒……光是想象,就覺得有趣。
毛飛飛隻覺得陰風陣陣,被這突如其來的摩挲微微顫栗吓了一跳,小聲嘟囔:“石大哥,咋了?”
石亦裡聞聲回神,迅速收回手,臉上又恢複成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低低應了一聲:“無事”
隻是藏在袖間的手,微微攥緊,昭示着他心緒尚未徹底平複。
毛飛飛滿心都是問号,疑惑如藤蔓般在心底肆意纏繞,可擡眼瞧見石亦裡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到嘴邊的疑問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暗自琢磨,興許是自己多心了,石亦裡大概就是一時恍了神,自己沒必要大驚小怪。這般想着,他便暫且按下心頭疑慮,重新窩回浴桶,溫熱的水包裹着身軀,卻驅散不了心底那一絲莫名的不安。
毛飛飛擡手撩了撩水面的花瓣,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着,思緒飄遠。
過了好一陣子,水溫漸漸涼了下來,他才回過神,緩緩起身,水珠沿着肌膚簌簌滾落,打濕了腳下的地磚。
他跨出浴桶,伸手扯過一旁的布巾,随意擦拭了幾下,便快步走向衣架,開始不緊不慢地穿衣服。
期間,他餘光悄悄瞄向石亦裡,見對方神色如常,默默立在一旁,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專心整理起衣衫褶皺,手指熟練地系着衣帶。
就在這時,石亦裡無聲無息地走上前來,身形挺拔,自帶一股不容抗拒的氣場。
他二話不說,擡手便替毛飛飛細緻地整理起衣衫,骨節分明的手指靈活地穿梭在衣帶間,撫平一處處褶皺,面上卻如寒霜覆蓋,依舊是那副毫無波瀾、冷峻至極的神情。
毛飛飛毫無防備,着實被吓了一跳,一時間手足無措,臉上慌亂盡顯。
慌亂間,他趕忙扯出個讨好至極的笑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結結巴巴說道:“那個……石大哥,穿衣服這種小事,我自己來就行,哪能勞您大駕呀”
石亦裡仿若壓根沒聽見他的話,仿若一尊雕塑般不為所動,眼皮都沒擡一下,手上的動作也絲毫不見停歇,依舊有條不紊地擺弄着衣物。
毛飛飛見狀,徹底沒了轍,滿心無奈,又不好強行掙脫,隻能硬着頭皮乖乖順從。他
偷偷擡眼,觑着石亦裡冷峻的側臉,心底犯起了嘀咕,完全摸不透這人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石亦裡手法娴熟,修長的手指靈活地穿梭在衣物間,不多時便将毛飛飛的衣衫整理得服服帖帖,褶皺全無。
緊接着,他微微俯身,順勢撈起一旁的腰帶,雙手輕輕一抖,腰帶便如靈動的綢帶般展開,将腰帶緩緩繞過毛飛飛的腰身,開始細緻地束緊,随着他緩緩收緊,腰帶嚴絲合縫地貼合在毛飛飛腰間,襯得身形愈發利落。
還未等毛飛飛從這一連串的細緻服務中回過神,石亦裡已然利落地打好了結,末了,還擡手将結輕輕扯正,端詳一番,确認毫無差錯後,才默默退後一步。
這期間,毛飛飛隻覺渾身不自在,仿若周身爬滿了螞蟻,石亦裡這一連串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細緻入微得近乎逾矩,讓他頭皮發麻。
其間,毛飛飛好幾次張了張嘴,話都到了嗓子眼,卻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暗自思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别觸黴頭的好,于是強忍着滿心的别扭,始終緘默不語。
眼瞅着衣服被石亦裡利落地整理妥當,毛飛飛剛緩過一口氣,清了清嗓子,準備開口打破這古怪的氛圍,問問石亦裡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毛飛飛一擡頭石亦裡竟如一陣青煙般,毫無征兆地消失在了原地,唯有空氣中殘留的一絲清冷氣息,證明此人剛剛确實還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