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很努力在向前走了，那人哪怕不願意，站在原地就好啊，往後退做什麼？

她好不容易才走了兩步，人家一退便是五步，輕飄飄挪幾下便讓她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

偏她還沒有辦法，隻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一門心思地往南牆撞。

可判死刑也總要給個理由吧，憑什麼一聲不吭就把人打進大牢裡？

沈昭甯隻覺得自己像是被澆了一盆涼水，整顆心都在打着寒顫。她甚至連取暖的法子都不知道，隻能抱緊自己，臉埋在臂彎裡，悄自紅了眼眶。

讨厭鬼。

“姑娘……”蘭心看着心疼，想勸勸沈昭甯，一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隻默默向她身旁挪了挪，輕輕攬住她的肩，“不管怎麼樣，奴婢永遠跟着您。”

沈昭甯心頭微暖，仰頭擦了擦眼淚，笑着在蘭心臉上揉了一把，“我們家蘭心真好。”

“我家姑娘也好。”蘭心撲進沈昭甯懷裡，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熊抱。

兩人正主仆情深，馬車卻猛地一個急刹，幸得沈昭甯眼疾手快撐住車壁才不至于摔到馬車外面。

“怎麼回事？”她撿起甩落的簪子插回發間，朝車外問道。

“坊主，有個乞丐攔車。”

沈昭甯從門簾裡探出半個身子，隻見地上果然躺着一個衣衫褴褛的乞丐，瞧起來有些年紀了，頭發胡須上滿是幹涸的泥垢，披散着纏成一縷一縷的結。

見他趴在地上遲遲不動彈，沈昭甯不免疑惑，忙問車夫：“撞到人了嗎？”

若是傷了人，可就不好辦了。

“絕對沒有，坊主，”車夫矢口否認，拍着胸脯保證，“老頭子趕了幾十年的車，這點技術還是有的。他從路邊跑出來的時候，我一下子就把馬勒住了。”

若沒撞到，那八成就是要訛錢，沈昭甯懶得糾纏，拽下腰間的錢袋子遞給車夫，“打發他走吧。”

車夫跳下車，拍拍那乞丐的肩膀，扯着嗓子粗聲粗氣道：“喂，快起來，給你錢，拿了趕緊走，别在這兒躺着。”

那乞丐一聽有錢，果然顫巍巍地伸出手，抓起錢袋子塞進懷裡，扭頭就跑，半點不見羸弱的樣子。

馬車繼續往前駛去，沈昭甯沒由來地心慌，掀起窗簾一角向外張望，便看到方才那個乞丐坐在路邊，一雙渾濁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咧着滿口的黃牙沖她笑，在慘白的月光下顯得尤為可怖。

他嘴唇蠕動，像是在說着什麼。

沈昭甯隻覺寒毛倒豎，來不及多想，便慌忙放下窗簾，靠着馬車壁大喘氣。

一個乞丐怎麼會有可怕的眼神？像是兒時深夜裡看到的黑漆漆的山溝。

“姑娘，怎麼了？”蘭心敏銳地察覺到沈昭甯的反常，忙低聲詢問。

“沒什麼，”沈昭甯按着心口搖了搖頭，“許是最近太累了，你回去跟姑娘們說琉音坊停業三日，讓大家都歇一歇。”

她心裡不安，總覺得會有什麼是非發生，還是避避風頭為妙。

“奴婢知道了。”蘭心雖不解，但還是依言應下。

回樂坊後，沈昭甯草草收拾了一番便睡下，結果又被那些光怪陸離的夢擾得翻來覆去，睡不踏實。

第二日，紫蘇一進屋便見沈昭甯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一臉幽怨地坐在床上打哈欠。

“姑娘，您晚上做賊去啦？”

“沒做賊，做夢了。”沈昭甯無精打采地應着，一張嘴又是一個大大哈欠，說她是被山精野怪吸幹了精氣的書生也不為過。

“您先洗把臉，待會兒奴婢去給您泡壺茶醒醒神兒。”

沈昭甯懶洋洋地點點頭，接過蘭心遞來的濕帕子，洗過漱，用過茶，才終于打起些精神。

沒胃口用早膳，她便搬了賬本來看。這些年來，她在暗地裡積攢了不好産業，如今到了季末，各處的賬目都要結算，少不得要一番折騰。

魏時曦那邊還沒有着落，手頭上又是一堆瑣事，沈昭甯隻覺焦頭爛額，右眼皮突突直跳，慣用的熏香在此時也有些令人作嘔。

她掐了掐眉心，擡手将剩下的半杯涼茶潑進香爐。

未燃盡的香料在香爐裡哧哧響了幾聲，順着爐頂的蓮瓣紋苟延殘喘地吐出幾縷嗆人的煙。

沈昭甯捂着嘴輕咳，再沒了看賬本的心情，起身坐在窗邊發呆。

日光黯淡，天幕像是籠着一層厚重的灰，壓得人喘不上氣。

她今日還一直心神不甯的，真是奇了怪了。

正想着，蘭心便急急忙忙跑進了屋。

“姑娘，不好了，外面來了個人，一直嚷嚷，說是……說是……”蘭心抿抿唇，欲言又止。

沈昭甯擰眉，“說是什麼？”

“說……是您爹……”蘭心吞吞吐吐，像是咽了隻蒼蠅，小心翼翼地瞄沈昭甯的臉色。

不出所料，沈昭甯果然神色驟冷，擡手抓起桌上的茶盞摔了個粉碎。

“我爹？我有哪門子的爹！”

她八歲從人牙子手裡逃出來，一路漂泊，改名換姓，如今連自己家住何處都記不清，還有哪門子的爹！

蘭心見狀，當即有了決斷，轉身向外走去，“那人瞧着邋裡邋遢的，還滿身酒氣，定是喝昏頭了，奴婢這就讓人趕他走。”

不成想，沈昭甯卻因她的話狠狠打了個寒顫。

醉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