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甯笑容大綻,緩緩松開扒着窗沿的手指,順勢從窗口跌落。
掉下窗的那一瞬間,她看到門“砰”地一聲被踢開,魏時曦焦急地向她飛奔而來。
“昭昭!”
身體跌入冰冷的湖水,視線瞬間模糊。沈昭甯屏息,悄無聲息往更深處遊去。
在來的路上,魏時曦設想過無數次見面的場景,卻沒想到是這樣。
面無血色的小姑娘像一片落葉一樣,就那麼直挺挺地墜了下去,埋在湖水裡。
那個侍女急匆匆跑來的時候,她便心覺不妙,不管不顧地往上沖,可還是晚了一步,隻來得及扯下一片衣角。
蘭心已沖出去叫人,罪魁禍首沈四也被這一幕吓得慌了神,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魏時曦厭惡地掃了他一眼,眼底的冷意幾乎要化作刀子。
“按住他!”她厲聲吩咐,言罷,毫不猶豫從窗台一躍而下。
“哎,殿下!”黎青甚至沒來得及阻攔,想跳下去又按着沈四騰不出手,氣得狠狠給了他一腳,“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樓下早已亂作一團,燕湖之上的遊船紛紛靠了岸,賓客推着攘着喊人來救。
“殺人啦——有人落水了……”
混亂之中,一雪衣烏發的女子自畫舫款款走下。
她容貌算不得出塵,但眉目卻獨有一份清絕,幽深的眸子裡蘊着幾分不近人情的通透,站在人群中,宛如山巅上傲然獨立的松柏。
正是丞相獨女,顧溫言。
“姑娘,要不要派幾個人幫忙?”随行的侍女望着不遠處的混亂場面,低聲詢問。
“不用,”顧溫言搖搖頭,反向後退了幾步,“與我們無關,莫要徒生事端。”
想到方才瞥見的窗台上的景象,她眸中閃過幾分思忖,卻深谙禍從口出之理,抿了抿唇,沒有多說一個字。
“方才是誰跳進水裡去了?”丞相越過人群,急匆匆地跑過來,連頭上的文士冠歪了都不曾發覺,拉着顧溫言,壓低聲音,急切地追問,“可看清是誰了?是不是公主殿下?”
顧溫言眸光閃了閃,答得模棱兩可:“女兒也未曾看清,隻是瞧着略有些像。”
何止是像,分明就是本人。
她素來目力過人,隻遠遠瞧上一眼,便認出那是魏時曦無疑,可她無意摻和那些腌臜事,故而并未說實話。
聞言,丞相頓時陷入沉默,眼底湧出幾分與周身文人氣質不符的狠厲。
他一向擁護譽王,恥于與公主等無知婦人為伍,燕帝在他眼中甚至都是牝雞司晨之輩,簡直有辱皇家正統。
荒唐至極!
那落水的是尋常人也就罷了,可若是長公主,便是天大的事。
今日她喪命于此,明日朝堂必将掀起腥風血雨,何愁正統不能複位!
如是想着,丞相心中漸漸有了決斷。不論是誰,袖手旁觀便是,不過是一條人命而已,京城裡哪天不死人的。
顧溫言暗自打量着父親的神色,見他由猶豫轉為悠哉,便知其又被政治場上的那一套迷住了眼。
她雖想置身事外,但更見不得丞相和譽王之間的那些陰損勾當,無奈之下,輕輕歎了口氣,不緊不慢地勸告:“父親,今日府上遊湖聲勢頗大,恐怕陛下也已聽到風聲。若長公主在此處遇險,我們很難全身而退。樣子還是要裝一裝的。”
此話一出,丞相臉色登時驟變,一邊暗罵自己心急,一邊慌忙吩咐顧溫言:“你快去找幾個會水的侍女,下去幫忙,務必保證公主安然無恙。快!”
“女兒這就去辦。”
顧溫言福身一禮,依言去安排下人,卻忍不住在心中嗤笑。
衆目睽睽之下還能真讓公主死在這裡不成,真是越老越糊塗。
水上的事情沈昭甯都無從得知,她在水底閉氣潛了一會兒,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便慢慢向水上遊去。
胳膊忽地一抽,以被砸的傷處為起點,酸麻迅速蔓延,幾息之間,整條手臂都沒了力氣。
該死,居然抽筋了!
沈昭甯大驚,雙腿飛快地撲騰,身體卻更加失去平衡。
慌亂之下,她一不注意便猛嗆了兩大口水,窒息感撲面而來,眼前瞬間被血色覆蓋。
她急促地喘着,揮着未受傷的手臂奮力掙紮,卻被灌了鉛似的雙腿死死拖着,向湖水深處墜去。
冰冷的湖水幾乎要将胸腔擠爆,她眼皮越來越沉,意識一點一點抽離身體,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絕望。
完了,這回好像真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