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再打就出人命了啊,”秋頤大驚,慌忙跪在地上求情。
燕帝卻不理,反手把她拉起,瞪着魏時曦冷笑,“朕倒要看看,朕的好女兒骨頭能有多硬。”
日光漸漸滑入雲層,高聳的宮牆将偌大的前院籠在一片陰影之中,淩厲的破空聲在陰影中回蕩,宛如深夜鬼哭。
鮮血浸透長鞭,每一次揮舞都會帶起一陣沉重的悶響。
赤紅露珠在空中灑落,那是世上最精巧的匠人都雕不出的絕世珍寶。
魏時曦的脊背幾乎沒有一塊好肉,肩膀發着抖,腰杆卻挺得筆直,仿佛要誓死證明自己的決心一般。
沈昭甯被宮人強硬地按着,已哭得要昏死過去。
“陛下,民女還有一條商道,是做瓷器生意的,收益不比絲綢差……求求您了,求您别打了,求求您,求求您……”
她失聲哀求,獻出自己所有的資本,可在燕帝眼裡卻像是一隻跳梁小醜。
“朕給你幾分臉面,你便真把自己當個玩意兒了?和朕談判,你也配。”
“朕說了,你沒得選,”燕帝冷笑着,輕蔑的目光從沈昭甯轉到魏時曦身上,字字誅心,“你也沒得選,食民之祿,便要庇護萬民,這是你生于皇家的本分,由不得你任性。”
“你以為你走到今天靠的是你自己的本事?錯了,你靠的是朕。朕是皇帝,你是皇帝的女兒,所以那些賊子不敢動你。”
“你不想坐九五至尊的位子,有的是人想坐。今日你脫了身上公主的皮,明日就會在亂葬崗被野狗分屍。”
“你連自己都護不住,還妄想護得了她?朕尚且會被世家為難,你又憑什麼認為自己能獨善其身?你必須争,必須搶,必須往上爬!”
“這是你的命!”
這一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得魏時曦頭暈目眩。
她驟然愣住,僵直着脊背,不知該作何反應,那些她任性地不願意承認的事實就在此刻被血淋淋地揭開。
母皇罵得沒錯,她不思進取,傲慢自大,仗着自己有幾分小把戲便以為能運籌帷幄。
可實際上,她吃的每一粒糧,喝的每一口水,身上的每一件金飾,沒有一樣是她自己掙來的。
她什麼都不是。
正如此時,她骨頭再硬又如何,不還是連自己都生死都決定不了,又怎麼敢說能護得了昭昭?
分明……蠢透了啊。
魏時曦忍不住苦笑,終是低下頭,冰涼的淚珠砸在手背,仿佛有千斤重一般,拖得她直不起腰。
喉嚨幹得發澀,她艱難咽了咽口水,語氣頹靡:“母皇,兒臣……知錯了。”
到底是自己費心養大的孩子,總不能真的打死。
見她不再固執,燕帝歎了口氣,語氣有所松動:“你能想明白就好,今日就到這兒,都滾。”
言罷,她拂袖而去。
宮人們自覺退去,沈昭甯掙脫束縛,踉跄着向魏時曦奔去,将那具支撐不住的身體摟進懷裡。
魏時曦已經失去意識,脊背一片血肉模糊,呼吸微弱得幾乎感受不到。
沈昭甯不敢抱她,隻能将她的胳膊架在肩膀上,半扶半托地往外走。
天色漸暗,宮道長得看不到盡頭。暮色裡,兩道人影蹒跚前行。
“你還沒給我染指甲呢……不許睡覺……”
“秋千,我還是想要……我們在牆角搭一個好不好……”
沈昭甯艱難地邁着步子,像個傻子一樣自言自語。
魏時曦給不了她回應,她怕極,總時不時顫抖着伸出手去探肩上人的鼻息。
感受到指尖的溫熱,她才勉強能松口氣,又自顧自地絮絮叨叨。
“前日下了雨,不知道院子裡的花怎麼樣了……我們去看呀……”
“聽說西邊的月亮很圓,你有沒有看……”
黑暗無聲蔓延,宮人停止一天的忙碌,紛紛打着哈欠回房,值夜的小宮女窩在角落偷偷打起盹。
宮城漸漸陷入死寂,隻有一道時輕時重的腳步聲在宮牆間回響。
“殿下……姐姐……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你理理我呀……”
沈昭甯染上哭腔,“魏時曦……我害怕……”
肩上的人似有所感,指尖微弱地顫了顫。
沈昭甯忙回握住,忍着淚意加快腳步,“不怕哦……不怕……我們馬上就到家了。”
宮門外,一輛印着公主府标識的馬車靜靜停在角落。
蘭心焦急地張望着,已是等候多時。
不知過了多久,兩道蹒跚的身影終于走入視線,她大喜,飛跑着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