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時曦不語,隻是默默抽出了腰間的佩刀,塞進她手心,同時給黎青使了個眼色。
黎青會意,當即帶着手下人退至院門外。
沈宗則綁在那棵歪脖子樹上,林翠華的血泊旁。
刀柄的皮邊有些硌手,沈昭甯轉了轉手腕,不甚熟練地用虎口抵住。這種事,她鮮少親自動手,為沈宗這種人,其實挺不值的。
她沒有多分給他半個眼神,打量着手裡的短刀,似是在找尋哪裡最鋒利,不緊不慢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沈宗已吓得說不出話,嗚嗚叫着,身子抖得像篩糠。
若他喊起來,梗着脖子如往日一般叫嚣,沈昭甯怕是還會贊賞他有幾分骨氣。可現在,她隻覺得無趣,嫌惡地啧了一聲,舉起刀在他身上慢悠悠地比劃。
“依我朝律,惡逆當斬,可你憑什麼死得那麼輕松呢?林翠華被你和沈四折磨了一輩子,你當真是個混蛋。”
刀尖抵上沈宗的喉嚨,他竟連發抖也不敢,慣常眯着的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
沈昭甯終于提起些興味,唇角高高揚起,刀尖順着他的下巴緩緩向上,“我是誰?”
“沈招……昭甯……沈大娘子,饒了我吧,饒了我……”
沈昭甯淡淡嗯了一聲,無視他的求饒,刀尖繼續向上,停在他眼睑下方。
“這雙眼睛真漂亮啊,”她輕歎,眸底泛起絲絲溫柔,繼而又遺憾搖頭,“長在你臉上,可惜了。”
自己心心念念的寶貝兒子隻有一雙眼睛随了自己,不知道林翠華想起時是否會覺得好笑。
她可覺得好笑極了。
沈昭甯愉悅地彎起眉梢,擡眸對上那雙自己也曾引以為傲的眼睛,“記住我長什麼樣子了嗎?”
沈宗不明所以,隻知點頭,“記住了……記住了……”
“那便好。”
手起刀落,沈宗隻覺眼前一黑,緊接着便是鋪天蓋地的劇痛。
“啊!啊——”他仰着脖子,凄厲地慘叫。
沈昭甯置若罔聞,刀劍緩緩滑到他頸側,“現在,記住我的聲音了嗎?”
宛如惡鬼低語,沈宗悔得腸子都青了,恨自己招惹這個瘋子。他不敢回答,痛不欲生地哭着,打戰的牙齒在嘴裡咯吱咯吱響。
“說話!”沈昭甯沒什麼耐心,擡手削掉他半邊耳垂。
“啊——沒記住,沒記住……饒命啊……”
“那便沒什麼用了。”沈昭甯語氣淡淡,手上的動作卻是利落。
兩隻血糊糊的物件啪嗒嗒墜落于地,與那血泊混作一處。
沈宗隻覺整個腦袋都仿佛要裂掉,已疼得近乎昏厥。他聽到她在感慨,她竟意猶未盡。
“本想着了結了你,但我方才改主意了,你這樣的畜生連死都不配痛快。沈宗啊,你可千萬要記得,是你最瞧不起的人置你于如此境地,還有,記得把林翠華這個名字刻在心裡。”
“你不是頗愛向别人讨錢嘛,城東的乞丐窩大概最适合你了,你可别讓我失望呢,呵呵呵——”沈昭甯掩唇,望着漆黑的天幕,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這樣欺辱沈宗,林翠華指不定正如何罵着她呢。
可惜啊,可惜喽……
她蓦地心生乏味,了無興緻地撇撇嘴,轉身朝魏時曦邁開步子。腳步邁了一半,她又無聲退了回去,扯着袖擺,裝模作樣地擦刀。
她不體面,她怕是會嫌棄。
“小心手。”
耳邊響起一聲輕歎,魏時曦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前,慢慢從她手裡抽出刀,随手丢在一邊,反倒看着她染血的衣擺面露惋惜,“白瞎了這麼好的衣裳,回頭再給你做身新的,府裡新來了批料子,是上好的蜀錦,你大抵會喜歡。”
“嗯。”沈昭甯輕輕應了一聲,由着魏時曦給自己擦手心,腕上的手掌溫暖有力,又無聲帶着堅定,略有些強硬地擠進她指縫,與她十指交纏。
“回家嗎?”
“回家吧。”
大雨如約而至,京城似乎沒什麼熱鬧,隻是少了個罪犯,多了個又殘又啞的乞丐。
夏日的雨總是格外不講道理,不止傾盆,還裹挾着狂風橫沖直撞,與天邊的震耳欲聾的雷鳴交織成一支喪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