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古樸老舊的客棧靜靜伫立。半開的木門上留着斑駁劃痕，中間殘留着各種未撕盡的紙痕，粉的白的交錯，像是歲月的傷疤。木門的扣環也被風吹雨打地生了鏽迹，風吹過，不堪一擊的木門随着風搖曳，發出“吱嘎吱嘎”的響動。

房頂的瓦片長出了青苔，偶爾檐邊停歇着幾隻鳥兒東張西望。往下，幾扇窗敞開着，人也靜靜靠歇在窗邊，眺望着遠處的風景，享受春風的舞動和明媚的陽光。

“她害怕我，她不害怕我。她害怕我，她不害怕我……”

萬籁俱寂的山腳，人煙稀少，一團黑色的影子把自己縮在客棧後面的大樹下，手裡拿着一朵淺黃色的小花，一邊揪一邊不停地念叨着。他腳下，鋪滿了散落的花瓣和莖葉。

“她害怕我……”

最後一瓣花瓣落下，得出了這麼一個結果。

褚玖愣愣地松手，莖葉就這麼掉在地上，一如他沉落的心。

褚玖呆滞了會兒，看着滿地被摧殘的黃花，一陣氣悶。

他從林知瑜那兒學會了這個方法，卻怎麼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我不信了，再來！”

随手揪過腳邊的黃花，褚玖又不信邪地念了起來。

“她害怕我。她不害怕我……她害怕我。”

清風拂過，腳邊的花低落了頭，不知是在為眼前這個悲傷之人可憐，還是為自己的遭遇進行祈求。

褚玖不服輸，又盯上了搖曳的黃花，它們細小的莖葉被風吹得瑟瑟發抖，卻依舊頂着片片花瓣迎風昂揚。

“就你了。”

這次褚玖精挑細選了一番，選了個合眼緣的花。即使抗住了風的猛烈襲擊，卻躲不過人的辣手摧花。

“試試從‘她不害怕我’開始看看呢？”後面蓦然傳出一道聲音，吓得褚玖僵住了背部。

他漲紅了臉，憋着一口氣，卻還是沒有回頭。

來人從他身後走過來，到他面前蹲下，伸出一隻手，拿過他握在手裡的黃花。

“她不害怕我。她害怕我……她不害怕我。”

“看，她不害怕你。”

一隻莖葉綴着最後一朵花瓣，被她笑意盈盈地宣告着最後的結果。

“……”

熟悉的面孔，此刻不再因見到他而害怕猙獰扭曲，而是和以往那般，眼眸彎彎，嘴角上揚，是那樣的活力滿滿。

“你、你不怕我了嗎？”褚玖有些忐忑開口，卻還是不敢與她對視。

林知瑜歪頭，脖子微微上揚地看着他。即使他們都坐在地上，褚玖依然比她高了半個頭。

“我想好了，等把這個破镯子解了，就，你走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在那之前，你也不用害怕我，我會躲着你的。”

褚玖見林知瑜沒有說話，低下頭，悶悶地開口。

“褚玖，你知道嗎？越清和唐姐姐他們都誇你了呢。”

“誇我做什麼？”褚玖不甚在意，盤着腿坐在地上，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不自覺地揪着衣服。

“自然是你做的好，就要誇你咯。”

“哦。”褚玖撇過頭，不與她對視。可是很快又忍不住偷偷瞄一眼，在林知瑜看過來前又很快收回目光。

“那你呢？”褚玖小聲說道，要不是林知瑜離得近，怕是這幾不可聞的話音就要随着風飄走了。

“謝謝你。”

“嗯？”褚玖沒有想到林知瑜會說這個，雅意地望她一眼。

“謝謝你這麼多天的照料，也謝謝你的小禮物。”

“沒、沒什麼，我隻是不想欠你人情罷了，畢竟你在幻境裡救了我。”

“你不想問問我為什麼一醒過來就對你避之如蛇蠍嗎？”林知瑜突然湊近，漆黑透亮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褚玖。

褚玖的身子下意識往後仰，想要和她拉開距離，嘴裡的話卻先一步吐了出來。

“為什麼？”說完他有些懊惱。

為什麼自己的心神老是被她所牽動。

林知瑜自然沒有錯過他的全部小動作，感到有些好笑，心裡的念頭卻更加堅定。

“我做了個夢，雖然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是那個夢很真實，就像是預知了未來一樣。”

被林知瑜話裡的嚴肅氣息感染，褚玖不禁坐直了身子，不再避開她的視線，直直凝視她的面孔。

“夢到什麼了？”

“夢裡的你為了力量不擇手段，妖化暴走後燒殺掠搶，做盡壞事，變得喪盡天良、冷漠無情，最後還想要，殺了我。”

林知瑜簡短的說完，褚玖聽後卻是嘴角抽搐，眨巴着眼，難以言喻地看着林知瑜。

“就這樣？”

“什麼叫就這樣？那個夢很真實的你知不知道？夢裡的我都要被吓死了。你不僅殺了越清，還要殺我。就像這樣，這樣子沖上來要殺我。”

林知瑜被他和越清如出一轍的态度弄得有些煩悶，說到最後更是模仿起了夢裡褚玖的姿态，五指成爪就往他心口上抓。

褚玖一把抓住林知瑜伸過來的手，落于手腕上。林知瑜呆愣住，接下來要說的話也被吞咽下，驚愕擡頭，卻撞進一雙認真的眼眸。

“對不起。但我想說，夢，也隻是夢而已。我不會傷害你，更不會想要殺了你。”

兩雙澄澈的眸子都緊緊鎖定着對方，林知瑜看到了他眼裡從未有過的認真專注。抓着她手腕的手是那麼的溫熱有力，暖意透過皮膚一寸寸往上爬，她感覺自己的臉蛋有些發熱。

“至于你說的那些壞事，我向來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隻是想要力量，又不是泯滅了良心。”說罷，褚玖松開了林知瑜的手腕，往後一靠，就這麼舒展着靠在樹邊。

林知瑜看着褚玖好像又恢複了那樣沒心沒肺的姿态，忍不住輕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