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不可能讓我永遠不出門的,我盯着他看了好久,又緩慢把眼神收回來,我說:“要不去mushroom看看吧,以後也不想看了,最後一次。”
“......”
“你不願意?”我想了想說,“隻聽歌,不聊天。”
“......”
我輕歎一聲:“沒關系,你不想去我就自己去。”
“沒有不想。”嚴靳坐到我旁邊來,“我陪你。”
-
黃洪飛知道嚴靳和我晚上要去,把訂出去的好位置又給挪了出來,我還挺不好意思。其實從小到大我一直因為家裡享受很多諸如此類的“小特權”,甚至更多的“大特權”,但我從未真正适應過,不管我表面看起來如何理所當然、雲淡風輕。
可能是幾天沒吃飯,我坐在黃老闆新換的皮沙發上,腦花快要要被音樂聲震散了。
腦花。我又想起虞槐的腦花。或者說,腦漿。我感到反胃,很難控制。我站起來,嚴靳陪我去了趟洗手間,我什麼都沒吐出來,嗓子像刀割似的。
他在洗手間外面等我,他的表情好無奈。他站在那棵不知名綠植的旁邊,像站在一片蕭瑟的竹林裡。
我心裡有點愧疚,我似乎是傷害了他,于是我走過去,抓着他的袖口說:“明天。明天我去做咨詢。”
他什麼話都沒說,抓着我的後頸,把我按到懷裡,他的肩膀好寬,整個我都被他籠罩住了,像是給我編織了一重厚繭,好讓我躲藏。
我小聲跟他說對不起。
他讓我别說這種話,永遠不用對不起。
我閉上眼睛,嗅聞着他的味道。他懷抱着我,我也環抱着他,他的外套被我緊緊攥在掌心裡,一定已經皺得不成樣子了。
我的時間在這裡暫停。
不知多了多久,黃洪飛慌慌張張跑來,站在旁邊幹咳了幾聲。我從嚴靳懷裡起身。他留給黃洪飛的眼神不算好。
黃老闆略顯尴尬地看着我,他說:“有一對中年夫妻鬧事,我讓人把他們帶出去了,好像跟竹蜂那邊有點關系,我來問問易小姐的意見。”
中年夫妻,又跟竹蜂有聯系,那必然就是虞槐的父母。
沒完沒了,沒完沒了,我真的很心累。我深呼吸了幾次,下意識看向嚴靳。我不是很擅長給人這種意見。然而嚴靳隻是對我說,照你的意思來,怎麼樣都行。
這話聽上去怪吓人的。什麼叫“想怎麼樣都行”,無非就是把人趕走或是報警吧,不然還能怎樣?我不希望他給我提供第三個選項。
黃洪飛說了,至少mushroom是做正經生意的。
我問黃洪飛這對中年夫妻的訴求是什麼,黃洪飛說:“鬼哭狼号的喊了一通,哭着鬧着要翁夢璇不得好死,要翁夢璇賠她女兒。”說完他頓了頓,“我瞧着吧,像是要錢。”
“竹蜂什麼時候演完?”我問。
黃洪飛說:“好像就剩這一首了。”
“聊聊吧,”我說,“你讓小、讓翁夢璇一起過來。”
我們需要聊聊,我們需要把一切事情都聊清楚,我真的受夠了這種粘稠感,像在淤泥裡往下沉。
“行。”黃洪飛做了個敬禮的手勢,他說,“聊明白也好,看他倆那架勢,是不達目的不罷休。我這一天兩天還能顧及情面,要沒休沒止地過來鬧,我也不能一直當軟柿子,我怕到時候搞得太難看。”
我在mushroom存放酒水的倉庫裡見到了虞槐父母。
小蜜蜂和阿池他們比我們早到一步,我們抵達倉庫時,裡頭已經吵起來了。幸虧有黃洪飛的人“維持秩序”,否則應該早就動了拳腳。
虞槐母親趴在水泥地上聲嘶力竭地喊,她拉着小蜜蜂的褲腳讓她償命。小蜜蜂冷着一張臉,一言不發,毫無愧疚之色。
虞槐父親被她的神情惹怒了,激動得一躍而起,抓着手機就想往小蜜蜂頭上砸,阿池拉住了他,把他推遠了些,他更激動了,通紅着一雙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小蜜蜂扒皮掏心。
這時黃洪飛在門口吼了一聲:“有完沒完!再吵什麼都别聊了!都他媽從老子店裡滾出去!”他這嗓門兒洪亮如鐘,倉庫内驟然隻剩零星啜泣。
我們跟着黃洪飛往裡走,小蜜蜂全程沒有看我,她的視線一直黏在嚴靳身上。她的視線帶着怨氣。
莫名其妙地,我就走到了“調停者”的位置上。
我也不想多跟虞槐父母說客套話。黃洪飛雖然作風浮誇了點,但也算是閱人無數。他說虞槐父母想要錢,我覺得大概率的确就是想要錢。
于是我直接開口問他們:“叔叔阿姨,你們想要什麼直接說吧,能不能給,給不給得起,大家好商量。”
虞槐母親“嗷”的一聲又要哭,黃洪飛橫了她一眼,她止住了。她看着小蜜蜂,抽抽嗒嗒地說:“我女兒是因你而死的。”
虞槐父親在旁邊清了清嗓說:“兩百萬。一分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