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歡迎遠道而來的蓮公子和言姑娘,還有我那終于願意歸家的明珠......吾兒山喬螢。”
風奚道:“明珠?被丢棄這麼多年差點死了的明珠?貴地的明珠,待遇還真是别緻。”他的聲音懶洋洋的,帶着毫不掩飾的嘲諷。
王的笑容僵了一下,王後連忙打圓場:“過去的事,誤會居多。今日設宴,正是為彌補虧欠,一家團聚。也是感謝二位對我兒多年照拂。”她看向山喬螢,眼神熱切得有些過頭,“孩子,回家了就好。”
山喬螢繃着臉,緊挨着言朝坐着,一言不發。言朝臉上挂着得體的淺笑,指尖卻輕輕敲着桌面,眼神掃過那些“佳肴”,最終隻撚起一顆葡萄。
席間,王和王後不斷說着“血脈相連”、“海市榮光”、“吾兒回歸正位”之類的套話,風奚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兩句,言朝微笑應和,山喬螢則沉默得像塊石頭。
酒過三巡,樂聲忽變,從之前的靡靡之音轉為一種尖銳,急促,帶着奇異韻律的調子。一隊舞者湧入,他們身着閃爍不定的紗衣,臉上彩繪瘋狂蠕動,動作扭曲充滿暗示性。随着他們的旋轉跳躍,空氣中彌漫開一股甜膩到發齁的異香。
風奚和言朝交換了一個極其短暫的眼神。
那樂聲和異香仿佛有實體,直往人腦子裡鑽。山喬螢首先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變形。他用力甩頭,卻看見桌上的燭火變成了跳舞的小人,牆壁上的浮雕似乎在蠕動爬行。
言朝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指着舞池,聲音帶着一種天真的驚奇道:“哎,蓮花君你快看!那葡萄......怎麼在跳舞啊?還有那香蕉......居然在唱歌!‘我是香蕉~香又甜~’哈哈哈,太......太好笑了吧!”她笑得花枝爛顫,眼神卻有些渙散。
風奚也晃了晃腦袋,含糊道:“胡......胡說八道......明明是蘋果在打鼓......”他話沒說完,身體一軟,“咚”地一聲,腦袋砸在桌面上,不動了。緊接着,言朝也咯咯笑着,軟軟地滑倒在地。
山喬螢大驚:“風哥哥!朝姐姐!”他想撲過去,但強烈的眩暈和幻覺如潮水般将他淹沒,最終也抵擋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王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隻剩下冰冷的算計:“成了。把他們分開。‘白枷’帶去淨室。那兩個處理掉,手腳幹淨點。”
風奚和言朝北兩個高大的侍衛像拖麻袋一樣拖離了大殿。穿過幽暗的回廊,來到一處偏僻的石室。侍衛将他們扔在地上,其中一個抽出了腰間的骨刀。
侍衛啐了一口,道:“哼,鬼王又怎樣,中了‘迷心竅’,神仙也得倒。”說罷,他舉起骨刀。
就在骨刀即将落下的那一瞬,地上“昏迷”的言朝猛地睜開眼,她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彈起,随手朝他撒了一把粉末。隻聽“咔嚓”一聲脆響,侍衛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頭骨就和頸骨分家了。
與此同時,風奚也動了。他根本沒起身,躺在地上,一條腿極速掃出,重重踹在另一侍衛的膝蓋上!又是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侍衛慘叫着倒地,風奚已如影子般掠至他身前,居高臨下,冷聲道:“這點伎倆也敢拿出來炫耀?”一腳踏下,侍衛瞬間沒了聲息。
兩人動作幹淨利落,不過眨眼之間。
風奚打了個響指,二人瞬間就換上了他們的衣服。言朝打量自己這一身,頗為嫌棄道:“我還是想說,他們的審美實在太醜了。阿黛那麼可愛的孩子,怎麼會生在海市呢?”
兩人僞裝成侍衛,在迷宮般的宮殿裡快速穿行。最終,他們停在了一扇布滿奇異符文的石門前。裡面隐約傳來嗡鳴聲和山喬螢壓抑的悶哼。
風奚眸光一凜,一掌劈向石門,轟隆一聲巨響,符文黯淡,石門也被生生震開。室内的景象讓二人瞬間暴怒。
山喬螢被赤/身/裸/體地束縛在一個透明的,充滿粘稠黃綠色液體的柱形容器中!無數細長的,閃着白光的蟲子咬在他的皮膚上,貪婪地吸取着什麼。容器連接着一個法陣,濁師操控着白氣越來越濃的法陣,蝕師則在一旁記錄,口中念念有詞:“排斥反應強烈......淨化程度遠超預期......簡直不可思議......有了他,我們就能自由出入了......”
言朝怒吼道:“放開他!”話未落,她人已如離弦的箭沖了過去,目标直指記錄的蝕師。
風奚更快!他閃身出現在濁師面前,戴着海市面具的臉幾乎貼到對方那病恹恹的臉上,猙獰道:“敢拿我的崽子做這種事?你找死!”
濁師吓得魂飛魄散,想要反擊。但風奚根本沒給他反應的機會,他一手直接扼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個人提離地面。咔嚓!濁師的脖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了下去。另一掌擊破了陣法。
另一邊,言朝往蝕師身上倒了一瓶液體,此刻他已化為一團泡沫。她反手掏出侍衛的骨刀,寒光閃過,劈開了容器,粘稠的液體嘩啦湧出,山喬螢虛弱地向前栽倒,被言朝穩穩接住,迅速用一件外袍裹住。
言朝拍着他的臉,顫聲道:“阿黛!醒醒!”
山喬螢劇烈地咳嗽着,吐出幾口黃綠色的液體,緩緩睜開眼,看到言朝焦急的臉和風奚高大的背影,眼中瞬間充滿了委屈:“朝姐姐......阿黛想回家......”
此時,聞聲趕來的王和王後等人堵在了門口,看到室内的慘狀和清醒的三人,臉色大變!
王氣得渾身發抖,面部扭曲:“大膽狂徒!竟敢擅闖禁地,毀我聖器,殺我重臣!”
風奚一把扯掉臉上的海市面具,将山喬螢護在身後,厲聲道:“聖器?重臣?海市真是爛透了!”
言朝扶着阿黛,臉上挂起一抹極淡的笑,道:“好一個‘一家團聚’。王上,您這團聚的法子,可真夠别出心裁的。”
山喬螢看着那些所謂的“親人”,又看着身旁這一地狼藉,盡管他早有心理準備,但他還是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結果。一股壓抑了數百年的憤怒、委屈和不甘湧上心頭。他掙脫言朝的攙扶,盡管虛弱,仍挺直脊背,對着那張滿是算計的“父親”的臉,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誰是你兒子?!你說的每句話都是狗屁!”
“我叫阿黛!我的骨頭,我的血,刻的是他們的名字!不是你們海市!”
“你們把我當垃圾丢掉!現在又把我當試品抓回來!你們不配!不配做我的父母!不配叫我的名字!”
他的聲音在石室裡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沾了鹽水的鞭子抽在王和王後的臉上。
王臉色鐵青,王後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和羞怒。
風奚嗤笑一聲,拍了拍阿黛的肩膀,道:“說得好!”他轉頭,眼神森然地看向王,“聽見了?他叫阿黛,是我們的。你們海市,沒這個福分。”
言朝也上前一步,扶住阿黛,道:“戲演完了,賬也算清了。這破地方我們不待了。”她無視那些憤怒的目光,看向阿黛,聲音堅定,“阿黛,我們回家!”
海市王終于氣急敗壞地怒吼道:“攔住他們!”赤祝的權杖爆發出刺眼的光芒,沸老的雙手結印,空間開始扭曲。
風奚一手攬住阿黛,一手牽住言朝,縱身一躍。一道屏障将他們的攻擊盡數擋下。
風奚不屑道:“想留客?可惜,你們這破地方,我待着惡心!”
他不再戀戰,而是帶着二人向海市的界壁疾馳而去。當海市衆人追至界壁邊緣,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們穿透那層保護海市、也禁锢海市的薄膜。
風奚停在界壁前,回頭望了一眼追來的衆人,仿佛突然很有閑情逸緻地同他們說笑道:“我之前怎麼說來着?見我真容,需以魂飛魄散為祭。既然你們這麼喜歡縮在這殼子裡,那就永遠待在裡面,别出來了!”
說到最後一句,他一掌狠狠拍向界壁。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原本無形的界壁,瞬間變得凝實,厚了數十倍不止!
“不——!”海市王發出不甘的怒吼,但他們已經聽不到了。
界壁之外,風奚随意地拍了拍手,仿佛隻是撣去一點灰塵。他重新牽起言朝和阿黛,道:“走了,回家吃飯。這破地方做的東西,比遙旭一開始做的還難吃。”
阿黛回頭看了一眼那片光怪陸離,給他帶來一場噩夢的土地,眼中再無留戀,隻剩下歸家的急切。
“嗯。回家!”
三道身影,迎着落日餘晖,頭也不會地遠去。身後,是永遠被禁锢的海市蜃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