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掙紮,看不見的前方,手掌中的血迹,耳邊有過凜冽的風聲,鼻尖嗅到腥味的血痕,是蔓延到胸口的麻木,淩藏呆滞地站在原地。
顧明的眼神在黑暗中注視着他,痛苦帶着“逃走”的明示,眼神每一分情緒都像最痛苦的逃亡,死得那麼坦然,眼底沒有猶豫,隻有輕松,淩藏看不懂顧明的眼神。
腥味不斷加深,血迹也向淩藏本人奔湧過來,淩藏帶着痛苦的嘶喊,看着血迹到眼前,将他一分一毫的吞噬下去。
“顧明”淩藏睜開眼睛,眼前是一陣微光,不适應的淩藏用手輕輕觸碰眼睛上的白绫,無力地落下胳膊。
淩藏的聲音很是突出,在旁邊守候的士兵也突然愣住,小心翼翼地說:“淩大人”
淩藏聽見年輕的聲音,嗓音哽住,緩了一會,嗓子幹澀地詢問:“我睡了多久?”
“大人睡了四天,前兩天都是殿下在守,這幾天殿下去前線作戰,派卑職來守”士兵按照南榮華的吩咐,連忙起身倒水,仔細把水杯遞給淩藏,放在手心,觸到淩藏冰涼手指時,忍不住地擡頭看一眼淩藏的反應。
眼睛被白绫裹住,看不見的前方,虛弱和無力士兵面對這個人的第一印象。
溫暖的水杯借着溫度傳入手掌之中,淩藏僵硬的身體難得感到舒适,淩藏喝了好幾口,才算逐漸緩過來,沒有說話,視線依舊模糊,借着白天的光線才能感受到模糊。
腿上被人安上固定的木闆,怕是骨折,淩藏心底明白自己情況糟糕,詢問:“剩下的人呢?”
士兵沒有回答淩藏這個疑惑,猶豫看着士兵,很快,着急的腳步就傳到淩藏的耳朵裡面,這個腳步淩藏一向熟悉,是南榮華的腳步。
士兵也在看見南榮華時,想要行禮,被南榮華直接示意不用,士兵悄悄退下,整個屋子裡面隻剩南榮華和淩藏對視着。
準确來說,淩藏沒有看向南榮華,他的視線一直看着前方,淩藏先發話,說:“顧明死了”
南榮華沒有回應,隻是默默走到床邊,坐在凳子上,看着在床上坐起的淩藏,沒有眼睛的他,整個人有着一股說不出的虛弱感,頭發早已經被披散在身後,皮膚也不像之前那樣白皙,隻有沒有什麼血色的嘴巴,為這一幅遮擋的美人圖添上神秘的一筆。
南榮華拉過淩藏的手掌,妄圖用最熾熱的體溫,傳遞給淩藏,隻是擡頭再看淩藏的臉龐,臉上出現兩處血痕,從白绫裡面流出來。
深黑的血痕很明顯地出現在臉頰上,連血痕緩慢下墜的速度都差不多,這一刻,淩藏也感受到溫熱的溫度,手指剛想去觸碰,就被南榮華一把拉住手腕,南榮華心疼又吃驚地看這一幕。
“孟拙,别動”南榮華的聲音着急又穩定地響在淩藏的耳朵旁邊,聽見他着急的腳步,在外面的士兵明顯也聽見動靜,隻在門口瞧上一眼,連忙跑出去喊醫師,速度快到連南榮華都喊不住。
醫師跑得極快,連藥箱都叮當響,到門口看見南榮華整個人收斂住氣息,眼神流露出止不住的心疼,想讓淩藏盡力倚靠在他身上舒服些,靠後借給淩藏更多支撐,醫師連忙行禮,話還沒有喊出來,就聽見南榮華着急說:“别行禮,快來看人,剛剛從眼睛裡面流出來好多血”
醫師常年跟着軍隊,性格向來果斷,說話更是說一不二,絕不浪費口舌,直到醫師把淩藏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白绫下的眼睛看完,硬生生措辭半天,才說:“殿下,我們出去談”
南榮華被淩藏的依靠感受不到什麼重量,本來想回答醫師讓他在原地說就好了,又看見醫師躲避的眼神,心底一沉,把淩藏放平在床上,輕聲說:“等會回來”
淩藏也回應一聲,很輕微,南榮華看見淩藏順從,甚至很乖地躺在床上,想起那個在月下硬生生逼問他的淩藏,南榮華慢慢握住拳頭。
醫師站在遠處,從這個視角看過去,可以看見房屋的身影,南榮華看見滿臉愁容的醫師,醫師沒有顧慮,直接開口:“淩大人這個眼睛,怕是治不好了,邊塞缺藥,又多是風沙,對眼睛百害無一利,如果殿下可以讓淩大人回元京,也許會有機會”
南榮華聽完這句話,久久沒有說話,隻是讓醫師先離開,獨自看着遠處的天空和雄鷹許久,眼神裡面滄桑摻雜着掙紮,手掌反複握住又松開,抉擇又放棄,選擇的道路你會接受嗎?
晚上,南榮華難得沒有巡邏,想親手給淩藏喂飯吃,淩藏戴着白绫,惡狠狠地看着南榮華,口氣不滿地說:“我隻是看不見,又不是殘了”
“行,淩大人,湯勺給你,自己吃”南榮華笑着把湯勺塞到淩藏手上,淩藏的左手不斷摸索着碗,好不容易摸到碗邊緣,湯勺下去直接舀空,連續試好幾次,可算舀到粥。
想往嘴巴裡面送,誰知道粥在途中還散出來,到嘴巴裡面沒剩一點,淩藏眉頭緊蹙,沒有說話,動作呆滞地待在原地,胳膊放在桌面上,比起孩童初學吃飯,淩藏的神情裡面藏着頹廢的味道。
南榮華溫柔的聲音在淩藏身後響起,毫不避諱地握住淩藏的左右手,輕柔地說:“勺子往右邊一點,左手扶住,右手去碰左手,這樣就舀起來,今天晚上是粥,需要慢慢送到嘴中,可以少舀一點,免得你控制不住”
南榮華帶着淩藏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最簡單的吃飯動作,淩藏作為用劍高手,對平衡力和穩定性,可以起到最大的平穩,再多試幾次之後,很快就可以自己吃飯。
南榮華坐在旁邊看着粥不斷被淩藏吃完,最後南榮華親昵地拍了拍淩藏的手背,說:“很乖啊”
淩藏難得沒有反駁,站起來慢慢摸索房間,南榮華沒有跟随淩藏,淩藏摸索之後,沒有摔倒一次,也許,這就是練武之人的敏銳度,哪怕失明也依舊還保留本能。
士兵把桌面上的碗撤走之後,南榮華給淩藏洗漱,淩藏這次沒有反抗,坐在床邊伸出手讓南榮華擦拭,南榮華笑着說:“這次你怎麼沒有搶着幹?”
“有人伺候不好嗎?”淩藏的回答淡然又平常,南榮華認真地擦拭着淩藏的手掌,說:“你還真是我唯一一個伺候過的人,淩大人,睡覺吧”
淩藏自然地上床,可随後就感受到有人往他床邊蹭來,熟悉的氣息是南榮華,淩藏沒有慣着南榮華,下一秒就一腳過去,南榮華被踢得不輕,用喊出來的口氣說:“孟拙,你踢我幹什麼?”